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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山海 第2章aiai
    2aiai

    江浔:“???”

    线条又开始波动:“你好,江浔。”

    江浔:“!!!”

    江浔活见鬼了,吓得站起身往门口跑。但他没出门,只是开了灯。一想到这个点出门地下室走廊的漆黑一片,江浔还是想在有光的地方呆着,他胆战心惊地把椅子拉到房间角落,坐在那儿,紧张兮兮地看着电脑屏幕不敢动。

    “请不要害怕,江浔。”那个声音问:“你喜欢刚才的梦吗?”

    “……什么?”江浔狠狠掐了一记自个儿大腿,疼得差点憋不住叫出来。

    “梦。我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高等文明,一直在研究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我们发现人类有一项我们并不拥有的能力,就是通过幻想构造出新世界,也就是做梦。我们一直在寻找造梦者,我们在寻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啊,你找我能干什么?”江浔语无伦次,“盗梦空间?”

    “不,我们需要你继续做五个梦,你在那个幻想世界中所作出的反应和改变会成为我们研究人类的重要数据。”

    “……你是在邀请我加入earth-trisolarisorganizat?”

    “什么?”

    “你们是三体?要准备入侵地球了?”

    那个声音:“……”

    江浔看着那六个点:“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这是我们学习到的,你们人类把这种沉默叫做无语。”

    江浔:“……”

    毕竟是天马行空搞动画的,江浔的接受能力也强,大不了当这是梦中梦,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同时那个声音给江浔简单介绍他们的来历。它说它们星球上的生物都是只有意识而没有肉体躯干,所以它能钻进任何电缆硬盘,包括某些人类的脑电波中,感受他们思维上的变化。由此,它们也发现人类意识的不定性,尤其是在梦中。它们不会做梦,但人拥有潜意识和无意识,可以在梦境中重塑一个世界。这是它们想了解的人类特性,那些想象力丰富善于做梦的人就成了它们的合作对象。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们,称呼你?”江浔问。

    “我们的文明并不需要‘名字’,但你曾经叫我aiai。”

    “诶……爱爱?!”江浔匪夷所思,“我从没见过你,怎么可能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们见过面,在很久以前,”那个声音道,“真说起来,其实是你先找到了我们,而不是我们筛选出你。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听不懂它在说什么的江浔抓耳挠腮,“那……那我叫你小爱同学好了。”

    “好的。”小爱同学答应,“请问您需不需要我放一首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

    “靠,”江浔笑了,“你们这个文明还真深入基层啊。”

    “是的,我们的文明关心个体,研究人本身,”小爱同学道,“请问您还有什么疑惑吗?”

    “你们真的不是冲着毁灭人类来的?”江浔眉头紧锁,神秘兮兮地问,“我知道一个法则叫黑暗森林,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爱同学:“……”

    小爱同学:“我们确实是出于研究目的,而您也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您选择蓝药丸,您会忘记我的出现,生活依旧继续。但如果您选择红药丸,您将获得五次稳定进入梦境的权限。请注意,您只能梦回曾经的一段真实经历,意识魂归那个年纪的躯体,仅此而已。您不会拥有特异功能,您做出了什么有别于当年的举措,说了不同于过去的话,你身边人的回应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心性品格,绝不会被你操控,您的现实生活和他们的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江浔问:“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能穿越到过去的平行空间五次,而后在弥补遗憾后回到正常的时间线。”

    “是的。”

    “那这合作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江浔不能理解,“我没你们帮忙,我自己做梦,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是您很难稳定地做梦。”小爱同学说,“如果仅凭您一个人,您刚才在看到具体的化学题选项后,可能就已经醒了。我想这也曾困扰过您,梦境是您的灵感源泉,可是很多次,您梦到关键时刻就从中清醒,无法得知接下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幕该如何展开。这很可惜,也是我们能帮您避免的,我们能保证,您每次进入梦境,都会在遗憾有所弥补后才回归现实,比如在刚才那个梦中,您得到的收获就是——”

    “别说了,别说了,我懂了懂了。”江浔连忙打断。他想到了夏清泽的眼神,脸和耳朵明明热得发烫,还是装模作样地拢羽绒服,也没多想,摊开手心,说:“我选红药丸。”

    五六秒后,江浔的手心并没有变出一颗药丸。他问小爱同学什么情况。小爱同学说,它觉得江浔肯定看过《黑客帝国》,它只是皮一下做个红蓝药丸的比喻。

    江浔:“……”

    “但我们确实有东西要给你,”小爱同学说着,江浔戴着个银手镯的左手手腕上多了一根细红绳,上面有颗琉璃材质的花型吊坠。江浔看着那吊坠,嘀咕了句这个外来文明有点儿审美堪忧,但等每一片花瓣都有了颜色,且红橙黄绿十分随意,江浔觉得自己还是吐槽早了。

    “这就是你的五次机会。每使用一次,其中一片花瓣的颜色就会消失,等五次机会用完了,这串红绳也会消失。”

    江浔问:“那我要是一直留着一次机会,这串红绳也会陪我一辈子。”

    “是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当你的美梦在现实中成真,不管你还有多少次机会,它都会消失。”

    “美梦成真?”江浔琢磨着这个词,“我有那么多梦,我怎么知道要以哪一个为界限。”

    “您可以现在自己定。”

    江浔想了想:“那就等我拿到a类电影节的最佳短片奖?”

    “成交。”

    江浔笑了,觉得以这个奖为界限的话,这串手链可能真的要陪自己一辈子。但是吧,梦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不然他也不会在八个月前辞职,辗转住到了这个地下室。

    “那你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没有的话,可不可以把电脑还给我。”江浔卑微地问,“那张扫描上去的线稿你们没删吧。”

    “当然,我们没有动您的任何东西。但如果真要叮嘱,我想提醒您,梦境终究是梦境,切勿沉溺。”

    “晚安,”那个声音最后说道,“一夜无梦地睡一觉吧,您看上去真地很累。”

    ——————

    江浔缓缓睁开眼,然后闭上,舒展开四肢仰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

    他回味这久违的放松。昼夜不分的日子里他的世界全都围着那台电脑和透光绘画板转,真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做过这么像模像样的梦了。

    梦?

    在黑暗中,江浔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他从被褥里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他看到自己银镯子下边确实有根红绳。江浔头皮发麻,连忙去开房间里唯一的那盏灯,他站在白炽灯下,将左手抬高过头顶,他仰头看着,那朵小花折射出欧式教堂彩窗玻璃般的纯净色彩。

    还真挺好看,江浔想,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警觉,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给一个朋友打电话,第一个对方没有接听,第二个忙音响了七八下,终于还是通了。”

    “喂?则进吗?”江浔很精神,“你在哪儿啊,我跟你说,三体——”

    “三什么体,体什么三?”那边响起抱怨声,“我说兄弟,你能不能看看时间,现在才几点啊你就给我打电话。”

    江浔把贴着耳朵的手机放到眼前,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人是“徐则进”,正上方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睡什么睡啊,三体都入侵了,有什么好睡的!”

    对面一阵沉默,江浔还以为他挂了:“喂?hello?”

    “我寻思着你做的动画片是乡村纯爱故事啊,怎么搞科幻去了?还是说你悬崖勒马,去特效公司找正经工作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江浔急了,自顾自地晃手腕,“我有证据!”

    “行吧行吧。”徐则进显然是不信,也不想听江浔继续这个话题,“不过我还真的想找你呢,给你找了零时的个活,就今天下午到晚上,在西桥街摆摊给游客画人像。”

    西桥街是杭市的一条古街,往来游客络绎不绝。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除了开商铺卖特产,一些街头艺人也会聚集在此。徐则进说的画人像是很多旅游景区都会有的,作画者支个画架,旁边摆上几张明星的临摹稿来吸引游客,再挂块牌子说“二十块钱一张,不像不要钱”。

    “不行不行。”江浔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想说自己没时间,他今天的打算是继续在房间里给人物线稿添颜色。

    “你就当帮我个忙成不成。”徐则进不迷糊了,声音也放软,“我知道这部动画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梦想归梦想,你总得兼顾一下现实生活啊。”

    “所以你不敢和我一块儿辞职全心全意搞这个短片。”江浔冷然道,“宁咬东魁半口,不要酸梅一筐,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

    “我没劝你放弃的意思,兄弟,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把这个作品做出来,也算是延续我自个儿的梦了。但现在的情况是,就我知道你住哪儿,你妈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让我透露透露你的情况,我讲兄弟义气,只跟她说你挺好的。可你真的好吗江浔,你现在的状态顶多就是没饿死。我求求你了,你出来见见光成不成?你那地下室多冷啊,你去西桥街坐一坐,把稿纸电脑什么的都带上也成,你就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行不行?”

    江浔沉默,他知道徐则进是真关心他,不然不会苦口婆心地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就像徐则进担心的,他确实很久没出过门,身体也出现各种状况。他上个月往电脑桌前连坐二十个小时都还撑得住,昨天这个时候,他扫描了张线稿就眼睛发酸发胀,闭上眼做梦,梦里都有孟嘉腊在劝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么拼是透支未来。

    江浔于是同意了,也没再神神叨叨什么三体六体九体,躺回去睡到下午两三点后,终于出了门。江浔是个活生生的要买吃买喝的人,他虽一个人住,基本卫生还是讲的,隔三差五会出去扔垃圾,但这些出行都是在晚上,从他两个月前搬到这个老旧小区起,他还是第一次在有太阳的大白天出门。

    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奈何江浔好久没看到过了,都不用抬头直视,眼眶就会酸的掉眼泪。

    好在他渐渐也适应,到了西桥街,他至少不会睁不开眼。那里有个学生在等着他,画架什么的也都支好了,颜料工具就放在旁边。

    那同学说他是k大美院的,徐则进大他两届,是他学长,他今天临时有个约会,就问徐则进有没有认识的有绘画功底的来帮他看半天场子。和江浔一样,他和徐则进也是在动漫社认识的,但他说现在的社员没有他们当初那么脚踏实地,他们当年能沉下性子做出拿下全国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动画短片提名的作品,现在他认识的几个,分镜头都不画就直接软件制图,浮躁。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死肥宅啊,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全用来打磨画面了。”江浔揉了揉自己头发,还是特不好意思,“你们现在不一样啊,不管是玩的还是吃的,选择特别多。”

    “对了,学长,说到吃,徐学长跟我说你是山海市人,”那同学两眼发光,探究地看着江浔,“你们那儿的杨梅是不是乒乓球那么大,又甜又多汁?”

    “嗯,你说的是东魁杨梅,这品种确实只有山海市有。”江浔笑了,是想到还读大学那会儿,他妈在杨梅季的时寄了一箱东魁杨梅过来,他分给室友同学们吃。徐则进是北方人,以前吃的杨梅多少都有些发酸。江浔给他挑了个最大的,徐则进一口吞不下,半口下去,差点吃哭了,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杨梅,他从此什么品种都看不上,宁吃东魁半口,不要酸梅一筐。

    后来,徐则进于大三当选k大动漫社的社长,这句吃货箴言就成了他对待动画制作的态度。他们获提名的那部动画是全社二十多个死肥宅共同制作的给k大建校51年的献礼。为什么不是50周年呢,因为他们打磨了太久,原计划一个学期制作完成,最后愣是做到徐则进和江浔毕业论文答辩的前一天。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付出也有回报,但国内的动漫行业并没有工业化,从事的人也少。学了四年机械工程的江浔毕业后没找专业对口的工作,而是去了一个特效公司,但那个公司接的项目全是三维动画,江浔要做的就是天天在电脑上建3d模型。那并不是江浔兴趣之所在,他就重新找到了徐则进,两人一拍即合,准备搞个二维动画短片,名字叫《居山海》。

    但现在的都市青年,哪个不是996,时间再怎么挤也不可能再像大学时那么充裕。江浔就有了辞职的打算,徐则进是程序员,累归累,赚得确实也多,他还想在杭市买房扎根呢,实在是没有江浔那种放手一博的勇气。《居山海》的主创人员就只剩下了江浔,靠着之前的积蓄,江浔再撑几个月也不是问题。

    江浔坐在画架前,琢磨着,自己到底还能撑几个月。他掏出手机看银行发来的短信,上面的余额虽是四位数,但开头是“1”。他想自己有必要赚点外快了,比如接些平面稿,比如今天真能画几个人像。他一到人群里头就发慌,恨不得能隐身,让他吆喝更是不可能。他于是就坐在那儿晒太阳。杭市刚下过雪,融雪时的温度比前两天都低,但江浔住的是地下室,只要有太阳,于他而言就都是暖和的。

    晒着晒着,江浔隐隐觉得手指有些发痒。他把袖子撩起,看着泛痒的右手食指,忍着不去挠。他的手在小学的时候冻伤过,一到冬天就容易肿,不会长疮流脓,但手指头的灵活性大打折扣。江浔不由懊恼出门没戴手套,把手缩回袖子里,环顾四周转移注意力。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身边也有其他画手,明明他身前游客来往不停,正对面靠溪而建的小凉亭里坐着的人不停的换,他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这个世界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觉得孤单,而人孤单久了,是会习以为常的。江浔于是给自己找事做,他拿起铅笔,没有边看边画,而是靠着记忆迅速勾勒,画中的街道和凉亭里都是空无一人。他画得很快,也很沉浸,不知是被哪个念头戳到,他在黑白的速写画上使用水彩颜料,在凉亭中画了个坐着的人。

    那张脸在画里很模糊,但在江浔的记忆里很清晰,那个少年有双温润的眉目,鼻梁高挺,微抬下巴半阖着眼的角度最好看。他的情绪很少溢于言表,话也少,但当江浔鼓起勇气去问他物理题,他有问必答,还会教江浔其他的解题方法和思路。

    他在江浔的世界里就像这幅画,和他比起来啊,其他的一切都失了色彩。他还记得以前同学的形容夏清泽,用了个“贵”字,所以就算夏清泽本人脾气性格很好,并不难接触,大部分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真的上前。江浔就属于这个大部分,年少的暗恋延续至今,使得他痴心妄想,要是夏清泽现在就在眼前该有多好。

    他的鼻尖突然有了一滴凉意。江浔一摸,指尖上残留的是水。他抬头闭上眼,不敢相信冬日居然还会有那么几滴太阳雨,简直不可思议。

    但雨也就那么几滴,等江浔睁开眼,一切重归明晃晃,所有人好似都自带光源,身后都跟着光晕。他揉了揉眼,还是觉得模糊,只能用力地眨。他看到凉亭里坐着人,一个,更像是两个,他看不清长相,除非他们朝自己走过来。

    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再后,穿过行人缓缓走进。他们身后也有光圈,在江浔的视野里,走在前面的那位尤为闪耀,但不刺眼,他的光柔和地如同朗朗梢头月,如同——

    江浔猛然睁大眼。犹似入梦,他大气都不敢一喘,好像自己稍稍一挪动,那人就会消失,会不见,他不舍。

    但那不舍轻易就被打破,那人身后的姑娘笑容淡雅,问:“清泽,我们找他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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