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污染，以及手臂上那个无比明显的灰色火焰纹身，王锦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知道这是个冷冽者，而且跟从前见过那些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这种气息，跟杀死蠕虫的火焰很接近了。
    带着被囚之神的部分位格么…
    王锦眯起眼睛。
    猩红武装悄无声息间爬上身体，护住内脏，做好防御。
    古神之眼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配合接触压制进行攻击。
    震爆弹扣在手里，攻击之后迅速制造混乱，利用平面行者跳出战场。
    几乎是瞬间，他已经想好了一连串杀人放火的计划。
    可这份敌意没有半点暴露出来。
    王锦很绅士地摘了摘礼帽，侧身让对方先行。
    “谢谢哈。”
    白色人影同样回以礼貌地点头，走进屋子。
    擦肩而过时，双方不约而同地想要回头看一眼。
    王锦忍住了。
    于是神使只看见个慢悠悠离去的背影，白色马尾垂在肩头。
    “我喜欢你的头发。”
    神使笑笑，走进座头鲸的屋子，关上门。
    ——
    “那应该是被囚之神的神使。”
    王锦在街上走着，海风迎面吹来，扯动他的大衣。
    那不属于普通冷冽者的污染，独特的位格，以及王锦见过一次的气息，都在说明对方的身份。
    再明显不过了。
    “幸亏没直接弄死他。”
    王锦眯起眼睛，小声咕哝。
    他倒是能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暴起杀人，可被囚之神不一定只有一个神使。
    要是真在这暴露位置，往后的路就寸步难行了，蠢材才那么干。
    “我今天晚上还真是幸运啊。”
    王锦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在回忆自己的收获。
    斩草除根弄死了白棉的三副，又栽赃给奥罗，挑拨女神之锤跟冷冽者之间的关系。
    骗来萨尔的海图，这份明显比阿丽莎那张更加详细，甚至对某些特殊鱼类和次级怪谈做了标注，妥妥的好东西。
    给白棉泼了脏水，贬低他在冷冽者那边的地位。
    用一点座头鲸早晚会知道的情报，换来了终北大陆和冷冽者的情报，同时得到北极之光号的袖标。
    大丰收。
    “嗯…坑蒙拐骗一应俱全。”
    反思了一下自己做的事，王锦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是幽海的无名冒险家干的，跟他阳光开朗小王锦没关系。
    “朋友，我已经准备好去找座头鲸了。”
    萨尔迎面走来，对着王锦挥挥手。
    “去吧，记得说你自己是冒险家，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袖标给你。”
    王锦笑着点头。
    座头鲸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等待栽赃奥罗的家伙，估计听到冒险家三个字脑袋都嗡嗡响。
    就是得抓紧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嘤嘤嘤。”
    小黑在耳边轻声回报着情况。
    理查德没什么问题，他甚至没买新女装。
    这家伙唯一做的，就是把那件破旧的红长裙补了又补，尽可能让它看起来鲜艳整洁。
    顺带一提…理查德发现小黑了，王锦也知道他发现小黑了。
    双方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保持沉默，王锦只是让小黑在远方看看，没强行逼问理查德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它可以肮脏不堪，可以不被人理解。
    只要不对自己产生敌意，王锦都不会干涉。
    “大副先生！”
    理查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锦转过头，看着他手里提着个很长的包裹。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理查德把包裹递过来，挠了挠头，“是成套的鱼竿。”
    “无功不受禄，你先说要干什么。”王锦挑了挑眉毛。
    他不热衷于钓鱼，却很喜欢在幽海钓鱼。
    毕竟这里的鱼能开宝箱。
    有些船长几百万赏金都是钓鱼钓出来的，王锦也想碰碰运气。
    当然，收别人东西之前还是要小心。
    “我想请你帮我个小忙。”理查德那颗毛乎乎的脑袋转过来，王锦动作一僵。
    “什么忙？”
    “晚上再告诉你。”
    “…”
    王锦把鱼竿丢回去，从手杖里抽出拐杖刀。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理查德连忙摆手，准备开口解释。
    “追上去！追上去！”
    “砍死她！！”
    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王锦跟理查德同时望过去。
    ——
    “该死！你觉得他们认出我来了没？”
    阿丽莎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拿着高跟鞋，赤足在街上狂奔。
    “这时候纠结这个还有意义吗！？”
    雷纳德扛着口大锅，子弹叮叮当当打在背上，气得他牙根直痒痒。
    “他想非礼我，我反抗还有错了？”
    阿丽莎撇撇嘴，抬手对着边上的巨型帐篷开了一枪。
    帐篷倒下，将身后的人盖住。
    阿丽莎飞起一脚，踹翻堆在边上的木桶，又熟练地用火柴点燃流出的酒液。
    嘭！
    烈火升腾。
    “所以你就打趴了半个酒馆的人？半个酒馆啊！”雷纳德一边惊叹于阿丽莎逃跑技术的娴熟，一边冻结地面阻挡追兵。
    “你也有份！”
    “废话！你说我是跟你一伙的，他们抄起凳子就过来了。”
    雷纳德咬牙切齿，却也没多说什么。
    阿丽莎确实是个惹事精，可惜这次人家真没错。
    穿上红桃的衣服之后，本就腰细腿长的红发姑娘更显气质脱俗，文文静静的样子让人没办法把她跟臭名昭著的少女船长联系起来。
    阿丽莎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可爱，所以她一直乖乖维持着伪装。
    就连酒保都对她礼貌有加，没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之类的话。
    直到那个言语轻佻的酒鬼冲她骂脏话，阿丽莎拎起酒瓶子甩了过去，回敬一长串更脏的。
    动作之流畅，声音之洪亮，言语之犀利，都令人咂舌。
    再之后…就成这样了。
    那火红的长发，飞扬的气质，姣好的面容，瞬间让海盗们回想起了什么。
    哪怕只是“疑似阿丽莎”，他们依旧不打算放过面前的少女。
    “王锦怎么还没回来啊？嘿…好东西。”
    阿丽莎闪身接住飞过来的弯刀，握在手中掂了两下，夹在胳膊底下继续逃命。
    “快了，应该快了…不能卖了他，再兜两圈！”
    雷纳德望着近在眼前的港口，咬咬牙转向另一头。
    还好，没跑两步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副！理查德·森！”
    阿丽莎兴奋地冲着他们挥手，身后的追兵紧跟着投来目光。
    “…”
    王锦跟理查德同时僵住，面色复杂，浑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
    你不要过来啊！！！
    ——
    嗖！
    少女抓住绳索，猛地砍断另一头。
    重物下坠，拽着阿丽莎腾空而起。
    她在空中灵活地转身跳跃，悠荡腾挪，优雅的像是只红雀。
    嘎吱。
    桅杆转动，阿丽莎在无数条船的顶端跳跃，最后顺着船帆滑回自己的破冰船。
    早已经准备好的塔莉亚推动操纵杆，庞然大物冲破港湾，飞速前行。
    阿丽莎拿起挂在桅杆顶端的海盗帽轻轻抛接着，红色长发燃烧般在空中乱舞。
    她拔出腰间两把火铳，对天鸣枪。
    砰砰砰！！
    硝烟与混乱中，少女畅快地笑着。
    “铭记今天吧！”
    “你们差点就抓住了大名鼎鼎的阿丽莎船长！”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身份，阿丽莎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头。
    “她骄傲个什么劲？”雷纳德挂在船边的缆绳上，叹了口气。
    “坏名声也是名声啊。”王锦调整两下平面行者的位置，无奈地笑着，“而且这样也挺好玩的。”
    他发现阿丽莎真的能空手进幽海满载而归。
    只要在码头大喊一声“我是阿丽莎！”，再把飞来的刀剑打包卖给铁匠，轻轻松松就能发家致富。
    “能在幽海变成过街老鼠，其实恰恰说明她是个不错的人，不是吗？”理查德抹了把脸，努力从水里爬上船。
    “你是奔着她人品来的？”
    “不，我钱不够，寒鹅号船票最便宜。”理查德尴尬地笑笑。
    ——
    王锦把哈尼鱼冻分给众人，又把蜜酒送进储藏室，这才回到甲板上。
    转头望去，哈尼港边缘已经泛起了火光。
    有不少海盗开船追过来，又被王锦提前布置的震爆弹惊吓，以为是旁边的船对自己开火。
    于是大炮开兮轰他娘，码头陷入混乱，战火蔓延开来。
    木屑四散，炮弹横飞。
    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正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着海图，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嚯…好东西，这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阿丽莎拿着着王锦递过来的海图，跟自己那张来回比对几次，眸子越来越亮。
    “厉害，太厉害了！大副你抢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啊！”
    “怎么就非得是抢的？”王锦抓过头顶的小狐狸，轻轻揉她软乎乎的肚子，“是别人回礼。”
    “好好好，回礼。”阿丽莎看起来完全不信，她如获至宝般收起海图，小脸红扑扑的。
    “你们打探到啥消息了？”雷纳德晃荡酒瓶，琢磨着怎么才能喝到瓶底那点残酒。
    “我杀了女神之锤的弟弟，取得了北极之光号通行证，还见到了冷冽者的神使。”
    “…？”雷纳德眯起眼睛，满脸迷茫，“你对打探情报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顺手干的。”王锦指了指自己那身看起来很值钱的衣服，“当你打扮的像是只肥羊，很多事就会自己找上来，阿丽莎应该很有发言权。”
    “是啊。”少女船长点点头，开始对着红桃的裙子发愁。
    “理查德，你做了什么？”王锦拍了拍脑门，转头喊了声红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