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几乎是瞬间猜到了这是谁。
    和理查德差不多的奇怪气质，跟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消瘦的身形，遮住脸的毛发…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上的鼓锤。
    那真的是架子鼓的鼓锤。
    鼓手尤金。
    他的到来悄无声息，可注意到了尤金的乐手们全都乖乖停下了演奏。
    背景音乐突然消失，赌客们疑惑地转过头。
    看到尤金后，他们脸上并没有氛围被打乱的恼怒，反而一脸期待。
    他们用酒杯敲打着桌子，自发地开始欢呼。
    “尤金！尤金！”
    “他又来敲鼓了！尤金！”
    哒！
    木质鼓锤相互碰撞两下，尤金高举双手，向全场致意。
    看到王锦时，他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头发下的目光似乎闪动着什么。
    嗡！
    灵感预警闪烁，王锦微微握紧拳头。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
    ——
    嘭！
    集装箱被砸出巨大的凹陷，恐怖的声音响彻码头。
    像面巨大的鼓，敲响它的是科尔伯格。
    “船长！”
    葵咬紧牙关。
    “如果你还能动，就赶紧跑！”
    她顾不上回身去救援科尔伯格，现在能做的只有替他争取时间。
    单单一个威尔康已经让他们没有胜算，更何况是这种倾巢而出的规模。
    这大名鼎鼎的霜矛铁了心要把深蓝船队埋葬在这里，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很遗憾…不会让你们跑掉的。”
    威尔康笑笑。
    他不会放过古德里安的人情，更不会放过在邪神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而这一切，必须要用上科尔伯格手里的罗盘。
    红雾集会刚刚结束十几个小时，威尔康便毫不犹豫地带人杀了过来。
    这就是投机者的行动力。
    骨碌碌…
    空中再次出现了骰子虚影，二十面骰迅速转动，最后定格在“15”。
    成功。
    冰冷的海风吹过，威尔康身后的船员同时精神一振，整个人都微微膨胀了几分。
    “噢噢！！船长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卧槽…这种感觉，简直像是磕了大补药啊！”
    “哈！我先上！我喜欢这个女人！”
    几乎是同时，三四道人影带着风声扑出，手上长刀闪烁着森森寒芒。
    葵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用余光扫了扫理查德。
    这穿裙子的男人正瘫在地上喘气，显然没能力帮忙。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给他多争取半秒钟逃跑时间也好。
    呼！
    当！
    弯刀劈到面前，葵猛然翻身后跳躲过攻击。
    可惜，几乎是葵躲过第一击的同时，三四把刀已经落在了她的腰间，手臂。
    哗啦！
    血花在空中绽放。
    实力太悬殊，对方人数众多配合默契，葵毫无胜算。
    好在她本就没打算赢，葵甚至没拔出武器。
    嘭！沙…
    伤痕累累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两圈，重重落在木制地板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随即消失不见。
    “那娘们儿…该死！她想自杀！”
    “冲上去！不对，后撤！”
    葵扯了扯嘴角，伸手按住身旁那冰冷的容器。
    这是她挑选好的落点，那里摆放着整整一排油桶。
    抬头看见了威尔康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葵没有半点犹豫。
    没有高喊，没有发泄的笑，她将任何可能耽误时间的事都彻底抹掉。
    葵毫不犹豫地抽出火铳，对着油桶疯狂扣动扳机。
    砰！
    砰砰砰砰！
    火花四溅，终于在最后一发子弹消耗殆尽时，爆炸声响起。
    轰！
    无数被点燃的油脂混合着高温扩散而出，海面随之亮起，码头逐渐蔓延成一片火海。
    葵眯起眼睛，正在燃烧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察觉到自己正向后飞出，大概是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的。
    这样的话，船长应该能跑掉。
    “地狱再见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钓鱼。”
    葵轻声呢喃，闭上眼睛。
    扑。
    迎接葵的并不是冰冷的大海，而是她向往已久的温暖怀抱。
    让她向后飞起的并不是爆炸，反而是那能钓起一整艘船的鱼钩。
    科尔伯格没走。
    他是个执拗的英国佬，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铮！
    科尔伯格把葵轻轻放下，伸手扯动鱼竿。
    断肢横飞，哀嚎四起，威尔康的水手瞬间死伤一小半。
    无数丝线在火光下狰狞亮起，它们盘曲着，几乎布满了整个港口。
    这是足以斩断钢铁的蛛网，是属于科尔伯格的“领域”。
    是葵拼命争取出来的。
    咯吱。
    科尔伯格踩在透明的渔线上，像是悬浮在空中。
    这名算不上高大英俊，甚至穿着钓鱼佬专用马甲的男人，身上开始升腾起恐怖的气势。
    骨碌碌…
    威尔康面色凝重起来，二十面骰再次转动。
    “能够托付性命的副官胜过无数乌合之众。”
    科尔伯格甩了甩鱼竿，尖锐的弯钩鬼魅般四处旋转。
    “威尔康，你会迎来大失败。”
    ——
    砰！
    砰砰砰砰！
    砰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在赌场中回荡，赌客们血脉贲张，血气逐渐上涌。
    乐手们紧跟着尤金的节奏，哪怕是手风琴和单簧管这种不太适合快节奏的乐器，也在拼命附和。
    这是尤金的专场，他的鼓点仿佛有魔力一样，能让所有人躁动起来。
    “哈哈哈哈！拿钱！让你们梭哈！傻了吧？”
    阿丽莎后仰着身子放声大笑，王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她表现的相当亢奋，却也仅仅是表现。
    瞳孔没有放大，四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阿丽莎只是单纯表现出了跟其他赌客相同的状态。
    从而引诱他们输掉全部家当。
    阿丽莎是个很高明的老千，她不可能在赌桌上失态。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是阿丽莎。
    输赢次数越来越多，赌客们开始上头，他们掏出更多的钱，于是又有更多的钱流进了赌场的口袋。
    王锦大概明白为什么海草赌场要请尤金来驻唱了。
    一旦调动起这群人的情绪，就能轻而易举地掏空他们的口袋。
    鼓点越来越响，几乎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内脏上，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
    哪怕王锦都有点心烦。
    尤金没有收敛，他的鼓点越来越急促，双手几乎挥舞出了残影。
    赌客们面色通红青筋暴起，鼻子耳朵中逐渐流出血液，他们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进行着一次又一次令人心跳加速的梭哈。
    王锦皱起眉头。
    他注意到尤金正时不时往这边看，每次发现自己没受到什么影响后，便再次加速鼓点。
    他想直接用这种方法影响王锦，甚至完全不管普通人的死活。
    可惜，一直到现在王锦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尤金诧异又不安。
    “那就如你所愿…”
    王锦挥手吸引了尤金的注意力，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超负荷·战鼓。
    轰！！轰！！轰！！
    比鼓点响亮百倍的轰鸣声在整个赌场中炸开，尤金双目圆瞪，动作都乱了一瞬。
    他认出了，那是王锦的心跳声。
    “你那小鼓点没什么劲啊。”
    王锦温和地笑着，缓缓站起身。
    “不过也能算作对我的攻击，那么…我要自我防卫了。”
    ——
    骨碌碌…
    “18。”
    威尔康凭空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科尔伯格身后。
    哪怕不是大成功，二十面骰依旧能让他独自一人越过那足以斩断钢铁的蛛网。
    “知道吗，科尔伯格。我从来没投出过大失败。”
    威尔康轻声说着，狠狠挥出武器。
    那是柄雪白的短矛，准确来说，是矛尖打磨形成的短剑。
    这是冷冽者的馈赠，也是他“霜矛”称号的来历。
    此刻，他对科尔伯格的后背，不留余力地挥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击。
    风霜汇聚，凝成一点。
    霜雪仿佛有了重量，威尔康的眸子逐渐凝上冰晶。
    “噗！”
    攻击来的太快，科尔伯格只能用缠在身上的鱼线仓促格挡。
    这只能保证他不被直接刺穿。
    没有血液涌出，伤口几乎在瞬间就被冻结了。
    科尔伯格咬牙扯动鱼竿，利用反作用力将自己弹飞。
    他扯了扯嘴角，对留在原地的威尔康露出笑容。
    “上钩了，大鱼！”
    用力一扯！
    原本在科尔伯格附近形成防护的网瞬间化作囚笼，收紧！再收紧！
    这是威尔康的弱点，也是二十面骰的弱点。
    从投掷到出现结果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无法依赖这件奇迹之物。
    科尔伯格以身为饵，威尔康即将被绞杀！
    “妈的！”
    威尔康没想到这一点。
    他低估了钓鱼佬的执念，这种人真能为了一次完美的抛竿收竿，把性命当成鱼饵。
    前十的船长厮杀就是如此，棋差一步就是生死之别。
    好在，威尔康还没被彻底将死。
    “蚁！”
    “收到。”
    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无数白影凝聚成的壮硕男人腾空飞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钻过蛛网缝隙，又在威尔康面前凝成实体。
    这是名冷冽者…不，他们是冷冽者。
    冷冽者的集合体，没有感情，更像是各司其职的“蚁”。
    这也确实是他的名字。
    嘎吱…
    鱼线死死勒进骨头，一点点切割进去。
    这给威尔康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骨碌碌…
    二十面骰再次转动。
    “11。”
    “…发动！”
    并不能算是成功的数值，可惜蚁已经不能再给他争取出再次投掷的时间了。
    威尔康咬咬牙，强行发动二十面骰的能力。
    哗啦…
    鲜血洒落在海面上，威尔康的左脚被鱼线彻底斩断，脚踝向下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