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今天也辛苦啦！”
    “想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呢？”
    小狐狸单爪撑着门框挡在王锦面前，毛绒绒的身体摆出了很诱人的姿势。
    可惜看起来还是很可爱。
    被迎接了…穿着的是用口罩改的围裙吗？
    那这应该算是传说中的裸体围裙…
    王锦摸着下巴思索几秒。
    “先吃饭吧。”
    “没做哦。”
    “那就洗个澡睡觉。”
    “热水被我用光了。”
    小狐狸抬头看着王锦，理直气壮。
    王锦忍无可忍，抱起小狐狸，把脸埋在她肚子上用力蹭蹭。
    “唔哇…傻仔耍流氓…”
    闹腾一阵后，王锦摸了摸有点空的肚子，开始弄夜宵。
    凌晨三点吃顿热气腾腾的挂面…偶尔这样来一次也很不错。
    “我来帮厨！”
    胡小北变回人形，并不是萝莉，而是平时的少女模样。
    这位帮厨负责从冰箱里拿出鸡蛋，以及偷偷吃掉王锦切好的配菜。
    “等会儿直接吃热的不好吗？”
    王锦看着消失不见的五花肉，无奈地弹了弹那对大耳朵。
    再给她多切出一份。
    热气腾腾的挂面很快出锅，小狐狸把碗端到餐桌旁边，紧紧挨着放下。
    她轻轻吹着被烫红的指尖，捏住王锦冰凉的耳垂，似乎打算用这种方式降温。
    王锦无奈地笑着，任由她跟自己胡闹。
    看那双眯起来的碧绿眸子，微微晃动的大耳朵，以及不停甩动的尾巴，王锦突然有点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习惯了胡小北的存在。
    回到家就会看到她，有时醒着等待自己，有时则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偶尔要花点时间把这个小毛球找出来，从沙发上，浴缸里，或者背包中。
    这种躲猫猫很有趣，是王锦每天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
    “想什么呢？傻仔。”
    王锦抬起头，看着正偷偷抢走自己碗里肉片的胡小北。
    我在想这种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王锦在心中低声念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他很自然地笑笑，“没什么。”
    额头被弹了弹。
    胡小北继续夹着王锦碗里的五花肉，哼了两声。
    “傻仔，你骗不了我的。如果要在这世界上挑选一个最了解你的人，那绝对是我。”
    “想聊聊吗？关于那些事，那些…久春之后，我们特意没再提起的事。”
    “呼…”
    王锦点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整个人似乎也因为这口气而疲惫几分，像是撤掉了某种伪装。
    胡小北太了解他了。
    这种没来由的默契，让他们有时甚至不需要开口就能交流。
    正因如此，胡小北明白王锦需要的是什么，她在该沉默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谈论某件事是需要时机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再提起，显然要更加合适。
    “那么，你来说说吧，傻仔，我会认真听。”
    胡小北停住筷子。
    她把面前的，装满肉片的面碗推到王锦面前，跟他交换。
    王锦笑笑。
    他低下头沉默几秒，缓缓开口。
    “狐狸，还记得你在基律纳说过吗，我在改变。”
    “其实我自己也能感受到，这并不是指长高，力气变大，变敏捷这种身体上的变化。”
    王锦叹了口气。
    “说是心境的变化也没问题，我对这个世界的观点好像在逐渐改变。”
    “最开始，我把人命看得很轻，说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也没问题。”
    “从年会到盛宴，我做那些事几乎也都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真相，想要变得更强。”
    “再后来到了久春，大概从这里开始了转折。”
    “我认识了很多不错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当然…还有你。”
    “我对那种日子产生了依赖，第一次想着要为之做点什么。”
    “所以，知道轮回想做什么之后，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王锦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猩红武装怔怔出神。
    “如果是一开始的我，大概不会在最后一刻引爆血浮屠跟轮回同归于尽。”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由衷觉得，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这是我下定决心加入公司时想都没想过的事。”
    “这是种很矛盾的情绪，不过…比原本要轻松不少。”
    王锦看着认真聆听的胡小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久春是个重要的转折点，我大概明白了当年的一些事。可惜摆在明面上的真相太少，剩下的东西晦涩难懂。”
    “总之，它突然变成了‘着急也没用’的事，我有点迷茫，不过…就暂且按照那个混蛋说的，走自己的路。”
    “可惜，这需要花费相当长一段时间，而我最缺的就是时间。”
    王锦一点点吃着面条。
    “过度膨胀的灵感就连外神都没办法解决…这是一直存在的问题，甚至不能像王琳那样用仪器暂时延缓。”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想让它尽可能延续得久一点，对生存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却又找不到办法。”
    “好在后来遇到了纯子，她那种坦然面对死亡的样子，稍微缓解了我的焦虑。”
    “我有了时间去思考，思考自己身上的变化…概括出来的话，应该就是，更爱多管闲事了？”
    王锦擦了擦嘴角。
    “毛绒绒神教是个意外产物，我本来没打算投入太多心血…更没打算收留孤儿，给穷人发粥。”
    “这些事如果让一开始的我来看，肯定是很难理解的，可我如今确实正在做。”
    “或许我正在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救世主，或是英雄？那不就跟他一样了吗？”
    “我有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
    “世界上有太多事我弄不明白了，狐狸，我可能并不聪明。”
    王锦没再说话，他低头静静吃面。
    夜晚很安静，也有点凉，好在面条下肚是暖洋洋的。
    胡小北也没说话。
    她没吃面，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
    碧绿的眸子在夜色中微微发着光，带着复杂的情绪。
    王锦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烦恼，自己的迷茫，以及他正在背负的事。
    这让胡小北感到喜悦与感动，面前的少年跟她似乎从未如此接近过。
    良久，她轻轻侧过身子，抱住王锦。
    “傻仔，我说过的，你在逐渐学着去爱。”
    “…嗯。”王锦点点头。
    “你过去的经历让你下意识封锁了自己的情感，这些变化…其实更像是，你从为生存而奔波的‘工具’，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一路走来总会有点变化的，傻仔，你在成长，在变好，我很开心。”
    “这是你自己的路，你不会成为任何人，你是王锦，是我的王锦…还记得这个戒指吗？”
    胡小北笑笑，从口袋里拿出戒指，轻轻戴在王锦手上。
    “而且，就算你变成其他人了，我也会拼命把你拽回来，不相信我吗？”
    王锦笑着摇摇头。
    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啊。
    你可是能把人硬生生从死之梦神国拽回来的倔狐狸，顶着爆炸毁掉全部尾巴也要冲过来。
    谁也拦不住你，谁也不敢拦那时候的你。
    就算世界毁灭，你也会在最后一刻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些有点肉麻的话王锦没说出来，胡小北却像是感受到了一样，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起来。
    “那么，这件事就不用担心啦。”
    她笑着牵起王锦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也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过去。
    “再然后，我们来聊聊你的病，以及那必将到来的日子。”
    “说实话呀…这其实没什么可聊的，不是吗？”
    狐耳姑娘突然凑近，执拗地盯着王锦。
    “先不说你答应过我，陪我一千年一万年。”
    “就算傻仔哪天真的不见了，你带给我的感动，幸福，都是货真价实的，谁来了都无法夺走，无法抹除。”
    她严肃地说着，声音清清淡淡，又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少女的脸有点红，手掌也有些出汗，可她依旧在吐露心声。
    “我会因为这些回忆而快乐，像是现在这样，一想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一千年，一万年，哪怕是一百万年一千万年，这件事都不会变的，傻仔。”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可不是依赖或是别的什么，我就是想这样做。”
    胡小北扬了扬头。
    青丘的狐狸公主，骨子里始终带着任性与骄傲。
    “世界很大，我们弄不清楚的事很多，这很正常。”
    “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答案。”
    “从久春到北极，从现实到幽海，如影随形，形影不离，这就是我的选择。”
    话说完了。
    胡小北没移开目光。
    她的眼眶有点发红，却依旧看着王锦的眸子。
    那双眸子不再平静了。
    身体被轻轻扯动，胡小北闭上眼睛。
    王锦主动抱住了她。
    那是跟对待一只狐狸完全不同的拥抱，是次数很少的，充满了情绪的拥抱。
    “…狐狸，有你真好。”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胡小北笑笑，反过来抱住王锦。
    少年和少女轻轻依偎在一起。
    透过窗户吹进来的，是来自未知世界的海风。
    气温宜人，像是夏天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