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雕塑崩碎。
    那些虔诚的，面色平静的信徒，哪怕成了这幅模样依旧高举双手，或向神祈祷，或挥刀自残。
    红泪石般明亮诱人的外表，诡异血腥的动作，宏大的规模，整齐的排列。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莫名的宗教色彩。
    他们依旧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朝向。
    所以此刻，那尚未散去的红雾中，身穿铁甲的男人被无数红泪石雕像拱卫着。
    鸟嘴般的覆面甲反射着烛光，伴随着海克娜的浅唱，唱诗班扭曲颤抖的歌声，他跟鸦群一起缓步走出。
    哗啦。
    五米有余的铁翼横展，羽毛般的刀剑闪烁寒光。
    这幅模样让人不禁联想起象征天罚的权天使，或是堕落向地狱的路西斐尔。
    当然，他并不是二者中任何一个。
    善与恶一片混沌，他是来杀人的。
    “那是你献祭的东西？绝对不是被囚之神吧。”
    王锦看着莲手上的鱼骨，笑着摇摇头。
    莲刚才引导信徒时他就发现了，那些话似乎并不仅仅在说被囚之神。
    寻求解脱之道，打开再也关不上的门，用意志与欲望喂养，将世界重塑。
    这些东西跟冷冽者无关，完完全全的，是另一种东西。
    不像布道，反而像是…召唤仪式必须的咒语。
    “是啊，是啊…哈拉尔，冒险家，王锦。”
    莲笑着看向他，将自己的血滴在鱼骨上。
    “没人规定不能这样，被囚之神想要他们的灵魂，我就用他们的肉体做点事，这样才不算浪费。”
    “而你，你用小聪明让我慌乱了一下。”
    “但现在，我不会让你跑掉的，等我杀了你，揭掉你的面具，就能知道你是谁了。”
    “威尔康！”
    骨碌碌…
    二十面骰应声而动。
    身穿破旧大衣的男人从高处的台阶上猛然落下，手中短矛带着风霜呼啸刺出。
    “好孩子…好孩子！”莲的双眼亮起光芒，威尔康呼吸间迅速带起白霜。
    来自被囚之神的赐福，被神使赐给了信仰者。
    几乎是同时，二十面骰有了结果。
    “19。”
    距离大成功就差一点。
    威尔康近乎全力的一击，带着恐怖威势而来。
    “呼…”
    王锦深呼吸着。
    他能感觉到气息被锁定，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威尔康的实力本就很强，经过二十面骰和莲的加成更是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上！锁住他的退路！”
    十几道蓝袍身影快步冲出，幽海教会紧跟着挡在王锦身后。
    笃！！
    警哨吹响，执法者紧跟着围了上来，其中却没有海瑟薇。
    三面合围，必死无疑。
    莲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铁鸦会从天而降，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杀。
    “你走不掉了。”
    鱼线从北方横扫而来，那是压垮铁鸦的最后一根稻草。
    身穿皮大衣的男人踩着科尔伯格的鱼线，手持火铳飞速靠近。
    那是王锦…当然，现在还是旺财。
    铁鸦的面具下，真正的王锦扯了扯嘴角。
    四面合围，于是有了一线生机。
    呼！
    双翼上抬挡在威尔康面前，王锦双刀出鞘，身形猛然转动。
    哗啦！
    火花四溅！
    王锦感觉后背被用力一扯，铁翼像是纸张般破碎。
    霜矛威尔康接近全力的攻击。
    王锦毫不怀疑，这一下能直接把小型船只给砍成两段。
    轰！
    地面被砸得龟裂扩散，威尔康的短矛深深嵌入组成浮岛的骸骨。
    王锦以铁翼为代价，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随之而来的，是执法者们钢铁般沉重坚硬的重型武器。
    他们配合默契，甚至有一部分拿着特殊的幽海怪谈。
    大胡子们从另一个方向攻来，他们口中念叨着奧涅罗，眼中或多或少都闪烁着旖旎之光。
    王锦甚至看到了那个名叫维瑟的脸盲症酒鬼神父在对着他放冷枪。
    “这种众矢之的的感觉还真是…”
    王锦一边用双刀格挡，一边用残缺的铁翼在地上划出道道痕迹。
    “还真是有趣啊！”
    轰！
    碎石被残破的铁翼掀飞，子弹般横扫而出。
    哗啦，哗啦，哗啦！
    香炉再次转动，火烧云开始弥漫。
    王锦刚才一直握在手里两发迈达斯之哀，时刻准备激发。
    “他想同归于尽！”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似乎是踩着鱼线飞速靠近的冒险家。
    大胡子和执法者前冲的动作同时慢了半拍，他们都清楚这东西有多恐怖，没人想挨上一下。
    “哈。”
    王锦笑笑。
    香炉滚落在地，摔成两半，露出无害的红色粉末。
    那仅仅是辣椒粉而已，炒菜时还会用到。
    王锦不打算把那些怪谈胚胎都用掉，这两颗香炉是假的。
    有时候假的比真的还好用，比如现在。
    王锦趁着他们后退的空挡发足狂奔，突破口选在了北方，由他自己值守的角落。
    “来了。”
    科尔伯格低声吼着，伸手把鱼线压低了些许。
    “想解决掉我吗？被看扁了啊…”
    冒险家抽出火铳，毫不犹豫地对王锦开火。
    弹丸被尽数劈开，只有一两颗命中了王锦，又被铁甲弹到不知哪里。
    呼！
    铁鸦认准了这里，他脚步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突破封锁离开的最后一瞬间。
    呼！
    狂风呼啸，虚无的海浪冲天而起，那是整个幽海的力量。
    闪烁着旖旎之光的姑娘挥舞重锤，毫无征兆地从人群中杀出，挡在那手持火铳的冒险家面前。
    海瑟薇。
    她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王锦这边，正正好好堵住了他的退路。
    王锦眯了眯眼睛。
    事情变得麻烦了。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跑掉！”
    海瑟薇语气森然严肃，奧涅罗的赐福从未如此浓重。
    旖旎之光不仅仅在她额头形成符文，那符文遍布全身，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流动着，闪烁光芒。
    海蓝色的重锤疯狂膨胀，最后扭曲变形，成了样式古怪的虚幻兵器。
    三叉戟。
    跟奧涅罗雕像中一模一样的三叉戟。
    海瑟薇从未用过这种奇怪的武器，可此刻，三叉戟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手脚的延伸。
    势大力沉，如臂指使。
    “海父啊…眷顾我吧！！”
    海瑟薇放声怒吼，闪烁光芒的长发瞬间暴涨，海水般荡漾开来。
    仿佛奧涅罗亲临。
    她向着铁鸦，向着这名最高级别的威胁，全力一击。
    轰！
    王锦挡在身前的匕首瞬间被撞飞，三叉戟的力道没有半点削弱，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胸前。
    哗！
    那是铁甲龟裂破碎的声音。
    鲜血从鸟嘴头盔的缝隙中流淌而出，王锦像是炮弹般，被狠狠轰飞出去。
    “海父，眷顾我，让您的怒火化作力量，我将替您降下神罚。”
    海瑟薇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挥舞着三叉戟，追逐着倒飞而出的王锦狂奔。
    毫无疑问，这名冰蟹港最高战力的姑娘，是这次计划的最大阻碍。
    当然，也是成功的关键。
    嘎吱！嘎吱！
    残缺的铁翼挥舞两下，铁鸦强行调整着轨迹，划过想要再次追逐而来的幽海教会，略过正对着他开火的执法者。
    在信徒头顶飞速坠落。
    “咳…真够劲啊…”
    王锦呛咳两声，内脏碎片从头盔中流出。
    迎着莲惊骇的目光，王锦扯动嘴角，小声嘟囔。
    “有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他眨了眨有些发黑的双眼，残缺的双翼叠在一起，直冲而下。
    “你这个疯子！”
    莲的怒吼响到一半，血肉横飞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海瑟薇的攻击将哈拉尔打飞了出去，而后者扇动翅膀，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落回信徒堆里。
    大杀特杀。
    不在规定时间，不用特殊方式的死亡，便只是普普通通的死亡。
    就算成为祭品也会让献祭成果大打折扣。
    “哈…”
    王锦没再用迈达斯之哀。
    他从翅膀上扯下两片羽毛，用这残缺的刀剑翩翩起舞，将那些早已经失去自我的信徒尽数杀死。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一两秒。
    骨碌碌…
    二十面骰已经再次转动，威尔康面带兴奋。
    这是赌徒的直觉，大成功和大失败之前都会心生预感。
    而这次，是大成功。
    “20。”
    骰子虚影光芒暴涨，威尔康的身影几乎是瞬间便在原地消失。
    大成功·传送。
    呼！
    灵感预警狂闪，寒风呼啸，霜矛从虚空中刺出。
    这一瞬间，王锦从威尔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传送的具体原理。
    “也是灵界行走么。”
    王锦扯了扯嘴角。
    可惜，知晓原理并不能让他躲过这次攻击。
    原本的计划也被迫改变，他暂时不能再用守门人的密钥撤离。
    “那就只能用第七号计划了。本来没打算用的，毕竟是一次性物品。”
    王锦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在小臂处做了个拉弓射箭的手势，盔甲下的脸对莲露出笑容。
    虚幻的弓箭在空中展开，一圈圈圆环缓缓扩散。
    那只符文密布的手掌瞬间干枯，恐怖的力量与污染再次重现于世间。
    回忆起莱恩·伍德死亡那晚，自己被这东西直接轰在脸上。
    莲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人有两只手。
    哈拉尔之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