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帝要开会了！作战会议！”
    “噢噢噢！还一次都没见过船长的样子呢！”
    “我猜是个气场十足的壮汉，头上戴着铁王冠，然后…”
    “我赌是个年轻小伙子，毕竟皇帝掌管着不老泉，永葆青春不是什么难事。”
    “真他妈的期待！我当水手就是为了这一刻！”
    人头攒动，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目光死死盯着讲台。
    许多老船员同样满是期待，不过他们期待的是那些新船员的反应。
    而这些期待的始作俑者，正蹲在讲台后方。
    “都是南瓜…他们都是南瓜…都是南瓜…不紧张…我一点都不紧张…”
    穿着宽松的黑色运动服套装，带着方框眼镜，头帘遮住眼睛的女人不断碎碎念。
    “加油！”黛薇在舞台后一角握了握拳头，“为了大家的士气！”
    “为，为了一天两罐的芬达！”莉莉丝闭上眼睛，大踏步走上讲台。
    又流畅地另一边走了下来。
    “过了！走多了你个笨蛋！”黛薇压低声音吼着。
    “啊，咳，抱歉。”莉莉丝睁开眼睛，双腿发着抖走回讲台上站定。
    “那个…南瓜…不，不对，大家好…”
    “我叫爱德华·莉莉丝，是，是你们的船长…”
    “呃…然后，那个…”
    女人站在讲台上，脑袋用力低下，双手无助地互相捏来捏去。
    忘…忘词了。
    明明写在手上来着…哪去了？
    短暂的沉默，
    紧随其后，是长久的沉默。
    新船员们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台上的女人。
    老船员们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缓缓点头。
    对，就是这样。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人群轰然爆发。
    “——哈！？什么？她说她是什么？”
    “冒牌货！下去！下去！我要见真正的船长！”
    “他妈的！那我当海盗是为了什么啊！？”
    “这群混蛋…”黛薇深吸一口气，嘴角的口裂不断张开，高达三米的身体散发出巨龙般的威严，“都给我闭嘴！”
    “莉莉丝，莉莉丝？”
    “啊！”坐在暖桌前的女人猛地回过神来，手上的模型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黛薇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为难她，就连最喜欢的塑料小人都没办法专心致志地拼了。
    “还在想会议的事吗？”黛薇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太往心里去。”
    “没，没什么。”女人傻乎乎地笑了笑，低下头拿起模型。
    咔。
    零件掉了下去，莉莉丝瞪大眼睛。
    诶？
    诶诶诶诶诶！！！？？
    坏了！
    “我的二十周年超绝限定闪光纪念版青蛙战车啊——！！！！”
    惨绝人寰的哀嚎响彻整个黑船，女人泪流满面地扑倒在地，抱住黛薇的小腿。
    “黛薇，心理疏导…我…咳咳…我需要心理疏导…呜呜…呜呜呜…”
    “你…”黛薇被噎了一下。
    被几百号人笑话给你带来的精神创伤，居然没有摔坏模型严重吗？
    还有青蛙战车是什么啊？！这东西真的好看吗？
    “我记得前任心理医生下船了…噢，这个月捡回只混血塞壬来着，”黛薇扯了扯裙摆，“松开呀，我去找她。”
    “苦呜…不要，我会想不开的…”女人开始在地上打滚。
    “真是…你怎么这么麻烦。”黛薇叹了口气，抱起女人走出房间。
    ——
    “呼…真方便。”
    从灵界之门中走出，王锦看了看四周。
    面前是高耸的灰色城墙，脚下的石头地面寸草不生，除此之外…
    “小心！”
    二号推开王锦，抡起折刀猛地一挥，发闷的斩击声传来。
    王锦转过头，看到了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的…
    巨大蘑菇人。
    “这和梅林的灵界仆从是同一物种，又好像不太一样。”王锦蹲下身。
    一个大蘑菇底下反着长出来两个小蘑菇，长出来的小蘑菇就是用来移动的腿。
    没有胳膊，攻击方式…好像是用脑袋撞。
    “好奇怪的东西，”四号用脚尖踢了踢，“不知道能不能吃。”
    “最好别乱吃这里的东西，”王锦摇摇头，“除非哪天我们被同化困在了灵界，走投无路才能这么干。”
    “是哦，”二号干笑两声，“至少不用担心饿死。”
    王锦转过身，看着二号正在注视的场景。
    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可他还是在瞬间联想到了某种运动。
    潜水。
    有些地方的潜水点会主动给鲨鱼喂食，让它们靠近过来，借此用“鲨鱼龙卷”之类的噱头吸引游客。
    时间久了，鲨鱼的密度甚至会大到不伸手推一推就没办法前进。
    眼下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些盘旋在塔纳利昂周围上空的灵界生物，简直像是等待投喂的鲨鱼一样。
    遮天蔽日，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有一点不同。
    鲨鱼种类繁多，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就那么几样。
    而面前的这些灵界生物有上百种，连个蘑菇都恨不得把人一头攒死。
    极强的攻击性，丰富的种类。
    噢！
    王锦拍了拍脑门。
    他想到了寄生之神的神国。
    那位伪神的力量全都来源于幽海鲸，或许神国内的生态系统，很大程度上学习了灵界。
    王锦眯起眼睛，仔细辨别着空中的生物群。
    抓个灵界仆从，这件事他始终没忘。
    头顶那些叫得上名字的，有飞龙，蝙蝠，狮鹫，天马…
    叫不上名字的，那就太多了。
    它们似乎把这座城当成了很好的狩猎场，可惜被那些高耸的灰色城墙挡住，只能不断在周边徘徊。
    不只是刚才的蘑菇，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东西盯了上来。
    “走吧。”王锦扯了扯正在警戒的二号和四号。
    克洛诺斯之心能大概选定他在灵界出现的位置，可这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方便。
    上次刚好撞到记录官小姐还好说，要是碰到个陌生人，或是刚好卡进建筑，
    对于暂时没有怪谈力量的王锦来说，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传送到相对更加宽阔的城外，再利用通行证进入，这样虽然也有一定危险性，相对而言却更为稳妥。
    或许是城里的人采用了什么措施，灵界生物们并没有靠得太近。
    王锦在城门前停下脚步。
    这里的石雕大门无比气派，几乎能让两三头非洲象并列而行，或许通过巨龙也不是问题。
    当然，跟巨大而高耸的城墙比起来，这样的城门依旧显得渺小。
    将目光从石雕门上收回，王锦打量着分立两侧的守卫。
    佩剑，盔甲，还有抱在手上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该怎么说呢…
    是某种生物的幼体？
    粗略判断一下，应该是当做远程武器来使用。
    看来灵界同样具备一定的科技水平，只是跟自己熟知的并不相同。
    话说这些居民真的是人吗？还是人形的灵界生物…
    收回目光，王锦对他们笑笑，出示了手上的通行证。
    “啊…是来旅游的。”
    “看仔细点，别又是混进来的变形怪。”
    “搜个身吧…你看那怀表，我觉得不太对劲。”
    守卫们交头接耳，王锦皱起眉头。
    他看得出来，这俩人是想从自己身上捞点油水。
    可自己压根不知道这里用什么样的货币，更不可能随身携带了。
    唯一能被称作财富的东西，大概是不远处躺着那两半蘑菇，配上奶油炖汤味道说不定不错。
    “过来，让我…”守卫伸出手，抓向王锦腰间的怀表。
    四号和二号对视一眼，握紧折刀。
    “喂！我在这！”
    城门内侧传来熟悉的呼唤声，王锦抬起头，看到了正对着自己挥手的女士。
    麻花辫，圆框眼镜，长裙搭配着针织披肩，怀里还抱了本厚重的书。
    记录官小姐。
    “海伦！”王锦亲切地打着招呼。
    “呃…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家伙！”海伦快步走过来，跟他拥抱了一下。
    “这是我的亲戚，还有他的两个妹妹。”她转过身对卫兵解释，又迅速塞过了什么。
    啪嗒，啪嗒。
    卫兵掂了掂那两个小钱袋子，不屑地嗤笑两声。
    “切，小文员…带着你的穷鬼亲戚过去吧。”
    ——
    塔纳利昂内部，宽阔到不像样的街道上。
    四人两前两后走着。
    二号用惊奇的目光四处打量。
    她看着头顶掠过的狮鹫，拉着车子的三头犬，远方的梯田，以及周围那些行色匆匆的，没有色彩的人。
    四号同样觉得很新奇，不过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王锦身上，手握折刀蓄势待发。
    王锦的观察已经结束了，他正皱着眉头，在心里写下初步结论。
    塔纳利昂…看起来是和灵界生物共生的城市，有机会去看一下他们的农场估计会得到更多情报。
    不只是农场，这里的很多地方都值得去一探究竟，尤其是存放着所有秘密的图书馆。
    当然，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港口处的黑船。
    “这次居然正常了，”海伦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以那种五颜六色的样子，我估计得塞更多钱才能带你进来。”
    “顺便一提，刚才的城门叫阿卡利尔。”
    “多谢了，”王锦把钱袋递过去，“你的东西。”
    擦肩而过时从守卫身上摸回海伦的过路费，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啊！谢谢！”海伦兴奋地接过钱袋，“你真是个小偷！”
    “你或许得提升一下赞美的技巧，以后别这么夸人了。”王锦打开手上的另外两个袋子，捏出枚硬币。
    很简单的造型，没有年份人像之类的东西。
    正面印着城市的各种建筑，反面印着代表面值的数字。
    边缘…有些缺失了，看来有人在偷偷切掉一部分，收集起来熔炼更多的货币。
    “你们怎么称呼这东西？”王锦对着海伦晃了晃钱币。
    “拉缇，”海伦推了推眼镜，“是这里统治者的名字。”
    “原来如此…很传统的做法。”王锦点点头，“你们不把统治者的头像印在货币上吗？”
    “没人知道拉缇长什么样。”海伦摇摇头，“听说见到她的人都变成了白骨。”
    “这样啊。”王锦点点头。
    那自己就没必要去招惹了。
    只是偶尔来探索一下，跟这座城市的统治者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哇啊！”二号压低声音吼了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得够呛。
    王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半条在天空中甩来甩去的，长着羽毛的长尾。
    “那是白龙，”海伦的脚步依旧不停，“市政厅豢养的。”
    “他们正在想办法让黑船停下，我们总不能被一直拖着走。”
    “…等一下，你刚才那两句话有太多我想问的东西了。”王锦挥手喊停，揉了揉太阳穴，“你说，白龙？”
    “是啊，喜欢金银财宝，能够吐出低温吐息，浑身长满羽毛的龙。”海伦点点头，“类似的还有绿龙，红龙，毒龙，飞龙…要我给你详细讲讲吗？”
    “不，问题不是那个。”王锦皱起眉头，“你们没有颜色，却给龙起名又红又绿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啊，它们就叫这个，”海伦疑惑地歪了歪头，“从体型和行动方式能分辨。”
    王锦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看来灵界曾经是有颜色的。
    变成现在这样，说明“色彩”这种灵界生物，全都不在了。
    “第二点，你说黑船拖着你们走？”王锦捏了捏鼻梁，“你看起来还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啊…因为被拖着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海伦意识到了王锦和自己的观念不同，尽可能解释着，“因为板块都是漂浮的，每年都会平移个几百公里。”
    “我老家闹龙灾时，就被拖出去好远呢。”
    “…不会出问题吗这样？”
    “不会的，你可以理解成，由于重力环境，我们有着稳定的Z轴。”海伦伸手比划了一下，“只在水平方向滑来滑去，加速度不太大就没关系。”
    “当然，话是这么说啦…”海伦挠了挠头，“一艘船突然出现在港口，想要撞穿围墙逃离而被困住，结果不但不投降，还带着整个城市往前冲——这样大家面子上也过不去嘛。”
    谈话之间，王锦已经绕过居民区，来到自己曾经来过一次的港口。
    “抓稳！”
    王锦伸手抓住二号四号，二号则顺手拽住了海伦。
    狂风吹的人几乎站不住，衣服和皮肤不断向后拉扯，让人浑身生疼。
    这样的狂风，来自无数巨物扇动翅膀带起的气流，以及鼻孔中喷吐而出的热气。
    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跟上次比起来，场景改变了不少。
    惊慌失措的守卫已经离开，取而代之的是几支骑着狮鹫的小队。
    他们围着那些身上缠绕着锁链的巨龙来回飞行，时不时吆喝两句，应该是在指挥。
    于是无比庞大的幽海鲸，和五六只同样庞大的巨龙，展开了巨兽之间的角力。
    钟楼粗细的锁链嘎巴嘎巴不断绷紧，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力道。
    “在这等一下。”王锦对海伦和女孩们挥挥手，迈步走向留在地面上维持秩序的狮鹫骑士们。
    他说了几句什么，随即转身走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了！”海伦扯着嗓子吼，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听清。
    “我问他们能不能让我过去！还有狮鹫什么时候换班！”
    “然后呢！”
    “他们让我滚蛋！”王锦举起双手，指缝间夹着十几个沉甸甸的钱袋，“我就回来了！”
    “你…你要干什么？”海伦咽了口唾沫。
    “这些给你！是通行证的报酬！”王锦把一只手上的钱袋递给海伦，“够吗！”
    钱袋上写着不同的名字，男人的，女人的，显然都是非法所得。
    不管是留着自己花，还是还给失主收买人情，都是不错的收获。
    “够了！”海伦点点头，“我还以为那把小提琴才是报酬，苦恼了好一阵！”
    她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书，拿出琴盒，王锦这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个手提包。
    “那剩下的呢！”海伦把小提琴递给王锦，指了指他另一只手上的钱袋。
    “退后！”王锦没回应，而是把钱袋递给两个女孩，又把小提琴放在肩头。
    “通行证上写着，需要担保人和本人一起去市政厅，下次就拜托你了！”
    “什…什么？”海伦不断后退，疑惑地望着王锦。
    “扔！”王锦打了个手势。
    呼呜——！！
    女孩们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把钱袋丢上半空。
    嗡！嗡！
    小提琴发出几声急促的尖啸，无形之物从四周汇聚而来，把裹着钱币的布料撕扯得四分五裂。
    并没有就此终结。
    狂风之中，金币的暴雨被无数音符胡乱轰击，又因为异常的重力无法下坠，最后成了一团呼啸的云。
    由财富组成的，能够吸引巨龙的云。
    顷刻之间，原本被指挥朝着一个方向使劲的巨龙们凌乱起来，铁链哗啦作响，粗壮的肢体互相撞击。
    它们开始愤怒，开始用戴着嘴套的脑袋互相撞击，空中的气流愈发紊乱。
    “怎么回事！”骑兵们瞪大眼睛，努力安抚着巨龙的情绪。
    机会有时很昂贵，有时却廉价到几袋金币就能买到手。
    王锦打了个手势，带着二号跟四号迅速前冲，悄无声息地爬上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