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一惊，回神看去，却见关羽皱着卧蚕眉，脸色都气红了。

    噢不，误会，人家本来就红。

    关公虽贵为武圣，性格却并不完美，刚矜傲慢，目无余子，这要是被他看不顺眼，对以后完成任务可没丝毫好处。

    李远连忙滚鞍下马，神情诚恳地抱拳道:“在下李远，字千里，两月前投奔玄德公帐下。刚才不答，非是无礼，乃为将军风采所慑，固而失态。”

    “李远？”关羽居高临下眼神睥睨，抚着长须道:“你我素昧平生，却说为吾风采所慑，莫非虚言吹捧？”

    好家伙，还真是直口直心，你这么问，谁敢应声？

    好在李远本来就对关公极有好感，倾慕之色倒也并非做作:“虎牢关温酒斩华雄，白马坡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桩桩件件，皆是威震天下之举！以关将军之神威，孰能不为之慑？”

    关羽抚须大笑，与赵云道:“子龙你看，此子倒是有些见识。”

    李远这时忽摆手道:“其实我之所以钦佩关将军，倒并非以上原由。”

    关羽笑声顿止:“呃？”

    李远正色道:“关将军武力固然超凡绝伦，但以远之见，真正冠于当世的，却是将军的忠义。”

    关羽听了似笑非笑:“看你年纪不大，也懂得何为忠义乎？”

    李远这脸实在太过年轻，关羽也只当是个后生小子，不料李远神色愈肃，娓娓说道:“凡身为男儿，胸怀热血之辈，谁不知忠义二字？只不过世间道理，往往知易行难。似云长公与翼德公，勇力绝世，亦怀韬略，如此本领，天下诸侯谁不虚席以待？高官厚禄，于公则唾手可取。然只为桃园一诺，兄弟两字，公等追随玄德公二十余年，风霜困顿，忠义不减，流离颠沛，其心如初，所谓义薄云天，非刘关张三公，世间谁人可当？”

    李远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尤其义薄云天四字赞誉，出自《宋书·谢灵运传》，在后世算是关羽标配，这年代的人却从未与闻，一听之下，更觉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关羽一双丹凤眼越瞪越大，定定望着李远年轻的面孔，只觉得这小子一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自己心坎深处。

    他正心怀激荡之间，却听旁边一声感情饱满的长叹响起:“云长啊，这些年，辛苦了你、辛苦了大家啊。”

    关羽扭头，却见不知何时，刘备、诸葛亮乃至黄忠魏延，都已到了几千，刘备满面流泪，伸出手牵住了关羽的手。

    关羽两行泪顿时夺眶而出，一瞬间，二十余年光阴如走马灯般穿过脑海，旁边众人也都感同身受，这时的刘备已近五旬，关羽张飞也皆多了皱纹、添了白发，他们二十出头即追随刘备，二十余年烽烟板荡，命困运薄，每每稍有好转便遭强力摧折，自北及南，说好听是转战万里，其实就是丧家之犬，直到近一二年才见好转，夺下大半荆州以为基业。

    二十余年啊，作为武将，战斗力最强的那些年华，不能建功立业，没有厚禄高官，只有跟着刘备东奔西走的潦倒和狼狈。

    作为天下屈指可数的顶级武将，甘愿在刘备身后如护卫般侍立，一立二十余年，这等忠肝义胆，这等不离不弃，似乎也只有李远所说的“义薄云天”四个字方能匹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