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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桃花 二百三十九、冬去(二百一十九)
    京师。

    闪电划破天际,响起了开春的第一道惊雷。

    柳拂提着裙摆,穿过立政殿前长长的廊庑,疾步走入殿中。

    皇后封氏刚见完一众嫔妃,训了话之后,终于闲下来。她才吃了一口桂花梨羮,瞧见柳拂的神情,便闲闲地打了个哈欠,让诸妃退下。

    柳拂跟随她多年,是个沉稳性子,若是面露焦虑,说明是真的出了事。

    皇后起身,步入寝间,柳拂默契地跟随其后,转身放下纱帐,禀道:“封府那头来了消息,说几人连同薛鸾都被凉州府扣住了,不过幸而薛鸾昏迷,什么也没泄露出去。”

    柳拂看向皇后,她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思量片刻之后,她问:“兄长传这消息,是知会我一声,还是问我办法?”

    柳拂道:“家主的意思是让他们自行了断,想问问中宫的意思。”

    “想也没那么容易,瓜州到京师,本就变数重重。原本以为兄长能出奇制胜,没想到还是出事了。”皇后神色淡漠,“事情办砸了,唯有以死谢罪,不为过。”

    柳拂听罢,脸色刷的白了,忙双膝跪倒:“中宫!求中宫网开一面,看在杨青追随中宫多年的份上,救她一命!”

    皇后看向她,上前搀她起身,道:“我知你与杨青姊妹情深。可我这么做,是为她着想。”

    迎着柳拂困惑的眼神,皇后拉柳拂在榻上坐下来:“你想想看,杨青是落在了齐王的手里。那孽障要从她嘴里挖出只言片语,必定无所不用其极,你舍得她受那个苦么?”

    柳拂面色又是一白。

    皇后道:“万一她顶不住酷刑 ,全盘托出,依旧得不到皇上的宽恕,反而还要连累你我。想想我们如何得来的今日,你当真不在乎么?”

    “婢子自然在乎,可……”柳拂垂下眸,黯然神伤。

    “那就对了。”皇后握着她的手道,“我们须得把这事做完、做好,才对得起杨青,不枉她白白死去。”

    柳拂知道皇后说的没错,但仍是不忍。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问起另一桩事:“那薛鸾之事,中宫打算如何处置?原本要杨青把人送出凉州地界,让太子刚好将人救下,成全一件功劳。可如今人已经到了凉州府……”

    是可惜了。

    皇后继续吃一口甜羹,悠悠道:“无碍,一样的,我明日去请太后的懿旨,让太子去把人接回来。功劳小了些,但也是一桩苦劳。昭儿如今太怯,不敢去碰他父皇,只有从太后那里入手。”

    柳拂颔首应下,又道:“家主传的信还说,这事之所以变成这般,是其中出了个岔子。杨青挑拨薛鸾的婢女珠儿帮忙,事成之后杀掉了,但后来才得知,珠儿怀了五殿下的孩子,胎死腹中。”

    相较于前面的事,此事反而让皇后的目光有一丝颤动。

    她看着柳拂:“死了?”

    柳拂点点头:“但未足月。”

    皇后皱眉:“杨青怎么那样糊涂,裴渊知道么?”

    “知道。”

    皇后目光一沉,站起身来。

    “那就不一样了。”她喃喃道:“五郎的孩儿是皇嗣,这犯了圣上的大忌,若被圣上知晓,此事就不好善了。”

    柳拂也知道这道理,没出声,等着皇后的吩咐。

    只听她问:“他们可有证据?”

    柳拂回道:“听闻瓜州城有个郎中给珠儿把过脉,证明她确实怀了身孕。还有个证人,是珠儿的相好,曾陪珠儿一道去验孕。不过婢子想,既然是相好,说的话就做不得数。”

    皇后摇摇头,道:“不能留下半点口实,去和兄长说,此二人留不得。”

    “那五殿下那头可要知会一声?”

    “不必,就让五郎什么也别知道。只要他不知道,便什么也不会承认,裴渊就拿他没办法。这样于他反而最好。”

    柳拂忙称是,退下去传信。

    皇后抬头看着这华美的寝殿,一时有几分恍惚。

    一月前,太子铩羽而归。兄长封良为了挽救太子岌岌可危的声誉,将矛头再对准河西。众人皆知,太后日日盼着薛鸾归来,对裴渊也期待甚高。期待越高,跌落的越快。

    封良利用太后遣往河西的女官,暗中劫走薛鸾,想让太后问裴渊一个失察之罪,同时遣太子前往接头,演一场戏,叫太子领一份救人的功劳。

    可谓一举两得。

    她之所以同意兄长封良利用薛鸾的提议,是因为她知道,皇帝并不在意薛鸾。若能成全太子的功劳,顺势打压裴渊的气焰,皇帝虽然会责骂,但他善制衡,这个解决必定也是他需要的,久而久之,此事就会过去。

    可出了意外,五郎的孩子没了。

    二十二年前,那个孩子也差点没了,也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她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还是镇南王的皇帝拔剑冲进了她的卧房,将尚在床上养病的她揪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看见他的眼珠猩红,带着血色的狠,一剑劈断了床边的案几。

    她惊慌尖叫,他不管不顾,冷眼怒斥道:“封华,你胆敢再谋害我裴家的子嗣,便如此案!”

    从那日起,皇后就知道了皇帝的禁忌。

    这事没完没了地折磨她。

    那个夜晚,成了经年不散的梦魇。

    她以为熬死了贤妃岳舒然,再不见那疯妇诡异的笑,她便能从中解脱。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她看见她的儿子,依旧浑身不舒坦。

    岳舒然的儿子就是那个梦魇。

    殿外的天空雷鸣滚滚,倏尔闪过一道白芒。

    她紧紧拽着那青纱帐,岳舒然的儿子还敢挡太子的路,该消失了。

    她要让那孽障消失。

    纵然让她如那案几被一劈为二也再所不惜。

    *

    离开凉州的五日之后,王阳带着晚云、慕浔到达金城。

    原本一行人要回东都,可半道上却收到文谦的急信,说益州起了病疫,他已经前往益州。

    师兄妹俩本就是要见师父的,所以临时决定南下剑南道,赶往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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