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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退休日记 第99章
    孟玄容的主动现身, 是安锦南顺藤摸瓜,追寻出来的结果。

    过去的事必须有个罪魁祸首来担,以扰乱安锦南的视线, 转移他的重心。

    虞长庆在设计陷害孟玄容后又假惺惺的出面替他摆平了孟、秦两家的麻烦,孟玄容自此甘愿做了他们手底下一颗蠢棋。

    不能不说, 筹谋一切的人,对安锦南十分了解。

    他念旧,渴望亲情和友情。他虽阴冷心狠, 可他毕竟对孟玄容有着几分愧疚, 若安锦南没估错, 想来那人该还以为,他对少阳有情。所以认定他不会追究, 甚至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孟玄容一马。

    他后来是如何应对孟玄容和王翀的, 丰钰并不知情。她忙着整理家里的事。

    有个安定的后方能让他肩上的担子稍轻。她身为妻房亦不想只懂一味索取他对她的好。

    韩嬷嬷这些日子在整理行装。

    她在侯府生活了三十余年, 随安锦南从京城到盛城,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归宿。她住在正院侧旁的小跨院, 距离安锦南的宿处最近, 屋子一点儿也不像下人房, 整理得十分精致, 还有两个小丫头专门给她使唤。

    韩嬷嬷在府里, 从来都没人敢小觑于她, 就连安潇潇遇着事, 也要好声好语的和她一道商量。

    她是侯府里资历最老的人, 是安锦南最信任的嬷嬷。

    转眼,她却要走了。

    在侯爷为了一个狐媚女子而排斥厌弃她的时候。

    不是她愿意离开侯爷,是她无可奈何下的唯一选择。

    韩嬷嬷叹了口气,将用了多年的一些旧东西细细的包好。

    转头看一眼这间屋子,心中有不舍,也有惆怅。侯爷的孩儿她只怕见不到他出生了。

    外头一个小丫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嬷嬷,夫人娘家人来了!”

    韩嬷嬷手底下的几个小丫头,专听她一人使唤,平素多替她留心府中各处的事,知道她着紧侯爷,因此安锦南主院那边出了点什么事就及时过来回报了。

    此刻听在韩嬷嬷耳中,却觉得有点讽刺。

    她已经是个外人了,如今她还能怎样?夫人娘家来了人,又轮不到她去招呼打点,与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韩嬷嬷垂头点着手里的银箱,没有答话。

    小丫头眼睛闪了闪,续道:“嬷嬷,咱们不过去看看吗?我瞧那人很急的样子,和夫人两个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在屋里头说话。会不会有什么事?”

    韩嬷嬷手一顿,离家的事,先前甚有把握,觉得侯爷未必会放她走。未料到侯爷对此不置可否,她只能悄悄离开。对几个小丫头,还未拉的下脸面来透漏自己要走的消息。

    韩嬷嬷叹了声:“不必回我了。这些事……夫人和侯爷自己会看着办的。”

    环顾四周,东西都收捡完了,侯爷赏下来的东西很多,可她不会带着走,也带不走。她独身一个,又已年迈,有瓦遮头有钱傍身也就够了。

    最后要处理的事,也就是去与二太太告个别,将侯爷放在她这儿的一些私人东西都还上,她和这个家,也就再没什么瓜葛了。

    韩嬷嬷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丰钰的院子。

    她进来时,正见到元嬷嬷引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离开。若没估错,那便是小丫头所传报的“夫人娘家人”了。廊下的丫头们不知忙什么去了,一个个的都没在。韩嬷嬷心情有些复杂。若在从前,侯府里怎会有如此坏规矩的事儿?主子门前连个迎门的都无,失了礼数或是怠慢了侯爷还是小事,若给趁机溜进去个什么贼子或是别有用心的人,女眷们清誉还要不要了?这就是夫人宠信元嬷嬷叫她管事的结果?

    韩嬷嬷脸色黑沉,敲敲门框,在廊下沉默候着。小环好一会儿才从里出来,手里拿着不知什么,慌慌张张地往袖子里揣,一撩帘子,见是韩嬷嬷,竟把手背了过去。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嬷嬷,您怎么来了?有事?”

    韩嬷嬷眸光掠向她的手,板着脸道:“老奴有事想与夫人说,不知方不方便。”从前她想进屋子,只要不是侯府在议事,就没有不能进的时候。此番却是要久等通传,也难为她心里不是滋味。

    丰钰好一会儿才将人让了进来,似乎刚洗过脸,发梢还带着水珠,韩嬷嬷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丰钰眼睛有些红肿,当是哭过的。屋里有股汤药味道,似乎有人才服过药,四面窗都大敞着,该是要散那药味的了。

    她心里的怀疑不断放大,不由自主地联系适才小丫头回报的话,难道,夫人娘家出事了?

    韩嬷嬷不动身色地行了礼,并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从腰侧摘下一把钥匙道:“这侯府后院各处钥匙,老奴交还夫人,近来力不从心,无法侍奉侯爷和夫人,想回老家去歇歇儿,再有侯爷外院的一些人的花名册子、身契等,原一拢给老奴收着,侯爷赏的珍玩、奇药、布匹缎面儿,大街上的蜜饯铺子和城郊的两个庄子,老奴实在用不着,不若留给夫人和侯爷赏人吧……”

    细细一数,安锦南赏给她的东西着实不少。小到吃食用具,大到铺子田庄,安锦南对她从不曾吝啬过,若她为人张扬些,怠懒些,愿意出去单过日子,只怕这份体面并不比寻常富户的当家奶奶差。只是这些都没被她看在眼里,她从始至终就只希望侯爷仍如以前一样信任她依赖她罢了。

    丰钰并没有做出惊讶吃惊的模样。她甚至寒暄一句都不曾。只低低地道:“这是妈妈和侯爷都说好了的?”

    韩嬷嬷并没和安锦南提及会返还这些东西,她不过想走得清高一点,有尊严一点,若交还给侯爷,只怕侯爷心里不舒坦,不及都还给这女人罢了,届时侯爷是高兴是不高兴,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与她无关了。

    韩嬷嬷嘴角噙了抹冷笑,垂下头去福了一礼:“老奴已和侯爷说去,侯爷允了。”

    这是句很含糊的答话。很容易给人错觉,像是在说,还东西这一幕亦是和安锦南达成了共识的。

    丰钰却没有怀疑,她点点头,示意小环将单册等物接了,又命小环去匣子里取二十两银子过来,说是给韩嬷嬷添些盘川,又问韩嬷嬷可安排了人随行护送。

    韩嬷嬷推拒了她的好意,冷着脸从里头告辞出来。

    二十两银钱!寻两个侍卫护送!

    当她是要饭的么?

    屋里,小环咬着牙愤愤不平地道:“夫人,她这明显是给您设套呢!还了这些东西给您,侯爷难保不会以为是夫人逼得她不得不还呢!外人不知道,以为您堂堂夫人容不下侯爷的乳母。这不是叫夫人里外难做人么?”

    丰钰淡淡一笑,朝她挑了挑眉:“你只管做你该做的去。”

    小环跺了跺脚从里屋出了去。

    韩嬷嬷沿着开满紫藤的花架下头往自己院里走。听见身后脚步声,一回头,见小环缩头缩脑东张西望地往岔路上走去。

    她心内一顿,联系前番种种,本不想管,奈何好奇心盛,她还是跟了过去。

    只见小环专捡那避着人的道儿,快步地朝后院角门走。略略和打水的下人寒暄了两句,就快步出了门儿。

    一抬眼,就见门前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适才在丰钰院前远远见着的那婆子。小环从腰里掏出一只小布包,四下看过没人注意,才神秘兮兮地塞到那婆子手里。

    韩嬷嬷眉头一凝,侯在廊后等小环回去复命了,才扯了那打水的粗使丫头过来,沉声问道:“可知适才环姑娘见的是什么人?”

    那丫头挠挠头:“刚才那位?许婆子吗?那不是夫人娘家的妈妈么?三天两头就过来一趟,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韩嬷嬷道:“可知她来是做什么?”

    丫头憨憨道:“这却是不知,妈妈您在夫人屋里头,哪有您不知道的,怎么却来问我?”

    韩嬷嬷不语,回头却私下寻了个常来往的跑腿小厮偷偷去跟着查看。

    这一查,竟是不得了。

    那妈妈哪里是丰家的婆子?打着夫人娘家人的旗号,频频上门来,又是送东西,又是拿东西,却是为着旁人跑腿。

    韩嬷嬷私下里是打听过丰钰过去的事儿的,事无巨细连她入宫前幼时的事儿也打听得清清楚楚。安锦南知道文嵩和丰钰有过一段,还是从韩嬷嬷这儿听说的。

    这事就像一枚沉重的石头,压在韩嬷嬷心头,叫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什么事儿值得丰钰和文嵩院子里的嬷嬷频繁来往?三天两头就上门来?

    如今夫人还怀着身孕,那婆子却来惹夫人哭了一场?又想到她在屋里闻见的那股药味。夫人要服药,作甚要背着人?小环偷偷摸摸送出去的,会是什么?

    韩嬷嬷彻底躺不住了。

    她准备在走之前,最后替侯爷做件事儿。不管侯爷承不承情,她总不能让侯爷做个给人蒙在鼓里糊弄的傻子!

    五月初三,端午前夕,侯爷因公率众出城。那文家婆子在早前一日又来了趟侯府,和小环嘀嘀咕咕在角门外说了许久的话。

    次日,侯爷刚刚出城,丰钰就命人备车,同时命往宏光寺打点一切,说约了娘家伯母一道进香礼佛。

    韩嬷嬷查得清楚,这一日丰家宴客,丰大太太根本不可能有空去礼佛。她心里越发笃定,听丫头回报说丰钰已经动身,她迅速命人去请了府内数个体面的管事婆子。假称夫人有事唤众人前去,命府里备车跟在丰钰车后一道去了宏光寺。她心内十分恐惧,怕真相揭开后,侯爷却不信她。在她和那个女人之间,侯爷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那女人的一侧,她必须有足够有力的帮手帮她见证,这件事才有可能赢。

    因她事先安排了眼线,才入山门,就有跑腿的小厮过来回话,说夫人直接入了寺后南侧厢房。

    众人缓步朝后头走,就在丰钰所在院前,瞥见一角儒袍消失在门内。

    众所周知,安锦南是个武人。而他此刻又远在城外。

    这个身穿儒衫,明显是男人的背影,却溜进了夫人房内?

    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个管事婆子脸色都不大好看。

    院内院外都无人把守,看情形是事先屏退了人的。

    过了一会儿小环才从屋里出了来,静悄悄地掩了房门。然后就靠在廊下的柱上,明显是在替里头的人把门望风。

    韩嬷嬷指尖直颤。

    数日以来她苦苦追查,循着各种蛛丝马迹才查到了源头。今日就能在众目睽睽下,撕开那女人的真面目。

    侯爷会如何?侯爷的名声,是否就因她完了?

    韩嬷嬷突然有些后悔。

    她该悄无声息地查出结果,悄悄地知会侯爷。她怎忍心侯爷的名声如此给人蒙上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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