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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而复始 第九章
赵泛舟走出机场，就看到活蹦乱跳的周筱，她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突然飞奔过来扑向他。他笑着接住她，说：“冲力这么大，看来最近伙食不错哦。”
周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要走，他赔笑扯住她：“这样就生气了啊？”
她不讲话，嘟着个嘴，赵泛舟这才发现，她的嘴巴上有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就问：“嘴巴怎么了？”
“热吻留下来的后遗症。”周筱说，哼！要说气死人的话谁不会。
赵泛舟脸色变了，拉着行李要往回走，周筱拉住他的衣摆：“不是啦，昨晚吃大闸蟹，被蟹脚弄伤的……你都能说我胖了，我就不能说一下吗？”
他瞪了她好久才说：“这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了啊？
“好啦，我胡说，我们快回去吧，我爸妈等着我们吃晚饭呢。”周筱伸过手去要帮他拉行李。
他牵住她伸过来的手，另一手拉起行李：“你就不能小心点，吃个蟹都能吃成这样。”
“知道啦，怎么都这么啰唆啊。”周筱不耐烦地晃动着两人牵着的手。
都？赵泛舟看了她一眼说：“还有谁说你了？”
“还不是姓蔡的那个死男人，一直念一直念。”周筱气愤地说，“早知道昨天就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走吧，回你家去。还要坐车吗？”赵泛舟心里开始不爽。
“要啊，你累了吧，我们还是坐出租车回去好了。”
“不用了，我不累。”
车上，赵泛舟将头靠在周筱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周筱推推他的头：“你不是说你不累吗？”
“别吵，让我眯一会儿。”怎么可能不累？不想坐出租车是怕她爸妈觉得他像被宠坏的大少爷。
这人真的是……真的是道德败坏的双面人啊！刚刚一路上都要死不活的死样子，脸冷得跟千年寒冰似的，多跟他讲两句话都嫌她吵，现在居然神采奕奕地跟她爸妈聊天？还抢着要洗菜是要闹哪般？无耻啊无耻。
饭桌上，妈妈一直折腾着给赵泛舟夹菜，赵泛舟夸了一句阿姨做的卤鸡腿真好吃，妈妈就差点没从周筱碗里把剩下的鸡腿抢过去给他吃。周筱偷偷瞪他，他回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哼，道貌岸然！
吃完饭，周筱去洗碗，在厨房里老是听到客厅传来的笑声，气得她牙痒痒。弟弟拿着一个玩具冲进厨房：“姐姐，你看，哥哥送我机器人。”
“哦。你要不要帮忙洗碗？”
“不要。”弟弟拿着玩具飞奔出厨房。
“我来擦碗吧。”赵泛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里。
“终于记得我了啊？”周筱没好气。
他好脾气地笑笑，不吱声，拿起布来擦碗。两分钟之后，周筱刚想说什么，妈妈进来了：“小舟啊，不用你帮忙，去喝茶吃水果，这里让她做就好了。”
这什么妈妈啊！看清楚好不好，谁才是在你肚子那个黑暗封闭空气又不好的小空间里待了十个月的啊？
“阿姨，我只是帮忙擦碗而已，没关系的。”赵泛舟笑得那个灿烂啊，跟中了彩票似的。
妈妈满意地走了，边走还边唠叨：“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赵泛舟转头看一下门外，凑到周筱的耳边说：“我今晚跟谁睡？”
她白了他一眼：“跟我弟睡，或者跟我爸睡，自己选。”
“我比较想跟你睡。”
“美得你。”
“是你吧，谁不知道你肖想我青春的肉体很久了。”
“……”
“你们俩快点，出来吃水果，不然你弟都吃完了。”妈妈在客厅用潮汕话大声说。
“哦。”周筱回答。
“阿姨说什么？”赵泛舟好奇地问。
“我妈叫我把你从窗户丢出去，而且要瞅准马路上有车碾上来的时候。”周筱面无表情地说，甩干手走出厨房。
“你现在很拽嘛。”赵泛舟跟着走出厨房。
“那是，没听过我的地盘我做主吗？”
“吃水果吃水果。”妈妈一看他们过来就招呼说。
“阿姨，周筱刚刚说你让她把我丢出窗外。”赵泛舟笑着说。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周筱，周筱傻笑：“我跟他开玩笑的。”妈妈推了一下她脑袋：“死孩子，乱讲话。”周筱瞪赵泛舟，算你狠！
“明天让周筱带你去玩，看你是要去海边还是去一些景点。”大家在那边喝茶聊天的时候爸爸对赵泛舟说。
“好。谢谢叔叔。”
第二天早上，周筱还在睡梦中徜徉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妈妈进来了：“起床了，吃早餐了，吃完早餐带小舟去玩。”
“我再睡一会儿啦，五分钟。”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不行。”妈妈很凶地说。
“拜托啦，就五分钟。妈，我最爱你了。”她还在求饶。
妈妈用力掀开被子。周筱把自己卷成一团，大叫：“冷死啦，你是后妈啊。”
赵泛舟坐在饭厅里。自从昨天周筱胡说八道事件之后，他们家里人就都很贴心地改讲普通话了。他听周筱在房间里鬼吼鬼叫，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么快乐的一个家庭，难怪养得出这样……奇特的孩子。
“什么妈妈嘛，要把我冷死啊，我一定是爸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周筱揉着眼睛走出房门。
“早。”赵泛舟笑着说，她的睡衣真可爱，上面还有正在吃铜锣烧的哆啦a梦。
“早你个头，都是你害我这么早起床的。”她放下揉眼睛的手。
他不由得失笑，他发现她在家的时候比在学校的时候要孩子气很多。她看他笑得像个大尾巴狼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有什么好笑的。”“没，你快去洗脸刷牙。”
她进浴室前打量了他一下，哼，已经穿得光鲜亮丽的了呢：“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人家小舟很早就起来了，还帮我洗菜呢，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懒啊。”妈妈从房里叠完被子出来接话。
周筱关上浴室门。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的小舟是伟人，其他人都是劣质星球来的劣质生物。
吃过早餐，周筱和赵泛舟就被妈妈赶出门玩，虽说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但要带他去哪儿玩她一时还真的不知道。
走出门前的巷子之后赵泛舟就牵住了她的手，刚开始她没在意，但是当左邻右舍三姑六婆开始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还笑得一脸抓奸在床的模样时，她才发现眼神的焦点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是他更用力地握着，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打招呼的邻居们点头，然后保持着微笑很小声地说：“赵泛舟，放开我的手。”他跟着微笑，装没听见。
“我会被你害死的。”一走出那些三姑六婆的视线范围，周筱就抱怨说，“我都可以想象他们回家后口沫横飞地讲我们的事，然后明天我的那些同学就会打电话来问我了……都是你害的。”
“讲我们什么事？”他说。
“就是我们交往的事啊。”她气愤地说。
“我们本来就在交往。”他说，本来就是要让他们去说，他还怕他们宣传力度不够呢。
“哎哟，你不懂啦。”周筱很顺口地说，“要是我以后换男朋友了，会被口水淹死的。”
“换男朋友？”很平淡的口气。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只要我们不结婚，我就会一直被这些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啊。”周筱拼命想解释，但总觉得越说越错。
“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会结婚？”他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我们都还是学生，谁会想那么远啊？”她还在解释。
“我。”他说，然后放开牵着她的手。唉，某人又生气了。周筱挽住他的手，讨好地说：“好嘛好嘛，我们等下就去登记，结婚结婚。”正说着，就有短信进来了，她打开，不出所料是蔡亚斯，他妈妈是三姑六婆的领头羊，他当然可以拿到第一手数据。以下为短信内容：
发件人蔡洋鬼子
听说你那误入火坑的男友现身了，带出来哥哥帮你鉴定一下吧。
周筱把手机递给赵泛舟看：“你看，马上就来了，我们家这边的情报系统都赶上f了。”他瞄了两眼，发现这家伙真的很爱给朋友取外号，还洋鬼子呢。
“跟他约时间。”他都自己送上门了，当然不能跟他客气。
“你真的要和他见面吗？他嘴巴很贱的哦。”周筱有点担心地说。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当然要见了。”“好吧。”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叽里呱啦讲了一堆之后说：“我们晚上吃完饭出去喝茶，他刚刚推荐我们去海边，要不要去？”
“好啊，去之前我们先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吧，听说结婚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冷面笑匠，算你狠！
海边，应该是很浪漫的地方吧，电影里男女主角都要在海边追逐一下，然后女主角摔倒，男主角顺势压上去，然后是热吻；再不然也是男主角背着女主角在沙滩上奔跑，女主角快乐地娇笑。最后镜头转移到沙滩上，上面是一双双凌乱而快乐的脚印，再煽情一点的话沙滩上会有一颗心，里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然后浪花一遍遍地冲上来，直到图案消失，打出字幕“theend”。
为什么会这样呢？赵泛舟无语地看着蹲在一旁啃烤鸡翅膀的周筱，很想一脚踹她下海。周筱还扯扯他的裤角说：“你真的不吃吗？我跟你说，这里的烤鸡翅膀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每次来海边都会吃，你试试看嘛。”他快疯了，这什么人啊！
“你站起来吃，或者坐着吃，不要用蹲的，很难看。”他说着伸手去拉她起来。
“那你吃吃看。”她顺着他的力量站起来，把鸡翅膀递到他嘴边。他躲开，说：“说了不要。”
“吃吃看嘛。”她祈求地看着他，鸡翅膀就一直停在他嘴边。
“我不吃这种黑黑的东西。”他坚持不吃。她不动，就倔强地看着他。他无奈，只得咬下一口。
“好吃吧？”她看着他咀嚼问。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真搞不懂这东西哪里好吃了？
周筱这才满意地又蹲下去安静地撕咬她的鸡翅膀，赵泛舟无奈地坐下，拉她也坐下。
好吧，至少还有其他人觉得海边是个浪漫的地方。远一点的沙滩上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金黄色的沙滩、白色的贝壳、蓝色的天、蓝色的海、一朵朵的浪花，迎面吹拂的海风还带一丝咸咸的腥味，旁边是笑得一脸幸福的新娘和新郎……
咔嚓咔嚓……“你啃骨头的声音非得这么大吗？”赵泛舟用力地瞪她，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别吵，我快吃完了。”她理都不理他。赵泛舟看着天空，天真是蓝得引人犯罪啊，唉，不知道殴打女朋友犯不犯法？
某人总算把鸡翅膀啃完了，笑得一脸满足地看着他：“我还可以再去买一个吗？”赵泛舟用大拇指擦去她嘴角旁边沾到的酱汁：“不可以。”她很失望地叹了口气，突然又兴奋起来说：“那我们手牵手在沙滩上散步吧。”“不要。”“为什么？”“你手上都是油。”他一脸嫌弃。她抽出纸巾擦手，说：“你刚刚还用手擦我的嘴呢，你的手上也有酱汁，我都没嫌弃你。”
两人手牵手在沙滩上散步，总算有点浪漫的味道了，如果旁边这个女的不要东张西望的话就更完美了。“你到底在看什么？”“看看有没有漂亮的贝壳拣啊，这里的贝壳漂亮的都被拣去卖了，所以我要是能找到漂亮的贝壳就证明我运气太好了，回去就跟我妈赌钱，一定会赢的……”他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的，突然说：“你的嘴巴什么时候会好？”“啊？”“被蟹脚弄伤的那个伤口什么时候会好？”“不知道哎，大概再过两天吧。”“你有没有擦药？”“没有啊，很快就会好的啦，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趣啊？非得在这里跟我讨论我的伤口和擦药的问题吗？”周筱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赵泛舟很想一掌劈烂她的脑袋，她居然有脸说他没情趣？
“会痛吗？”
“不会啦，你老问这个干吗啊？！”她有点不耐烦。
他凑近她，仔细研究她的伤口，然后……轻轻地啄了一下，退开，含笑看着她，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又笑着将唇贴了上去，细细地吮吻，她嘴里都是烤鸡翅膀的味道，呃……好像也不错。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摄影师的声音：“新郎……你可以亲新娘了……记住要笑着……亲，幸福一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散在沙滩上，开出幸福的花。
周筱还在发呆兼腿软，赵泛舟用手环住她的腰，说：“现在知道我问了要干吗了吧？”她回过气来，用力掐了他的手一下：“连伤兵你都下得了口，还是不是人啊！”“我还可以再更不是人一点，你要不要试试？”他边说边捏她腰上的肉说：“这就是传说中的lovehandle啊？”
“……”周筱很想在沙滩上挖个洞把他埋了。
晚餐吃得很丰盛，吃过晚餐才七点，他们跟蔡亚斯约了九点喝茶，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可以打发，于是周筱就提议大家一起来打牌，因为她今天真的拣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贝壳。但是十分钟之后，她就后悔她的提议了。
妈妈手里拿着牌老不打，没完没了地讲周筱小时候的事，而且专挑糗事讲，越糗她讲得越欢。
比如说，周筱小时候为了吃小卖部的字母饼干非要嫁给小卖部的大叔，也不管人家已经四十多岁而且有家室，年级小小的就试图破坏人家家庭幸福；比如说，周筱和蔡亚斯玩过家家，非逼着人家把她切碎的橡皮擦当炒年糕吃下去，幸好那孩子肠胃好，两天后就排出来了；比如说，问她三加一等于多少，她不会，再问三个苹果加一个苹果等于多少，她犹豫了半天说可不可以算饼干；比如说，蔡亚斯的妈妈生了个小女孩，周筱对她爱不释手，每天都会跑去看小婴儿，而且是见一次称赞一下：“小妹妹好可爱啊，又小又白的，就像一坨鸟屎。”说得人家妈妈的脸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总算熬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妈妈讲古时间，周筱发现妈妈的普通话有突飞猛进从量到质的提高。她和笑得快缺氧的赵泛舟打算出门，妈妈还跟在后面没完没了地说：“路上要小心，天气冷，多穿件衣服才出去啊，不要太晚回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来不及了，回来再给我母爱好吗？”她赶紧拖着赵泛舟出门。
“周筱，这边这边。”周筱和赵泛舟一进上岛咖啡就有人站起来叫他们，他们看过去，好家伙，少说十个人。
周筱深深地觉得，这群人疯了，人家咖啡厅也挺优雅的，他们非得在这里大吼大叫。
“你好像被开放参观了。”周筱小声地对赵泛舟说。他们只是约了一个蔡亚斯，没想到来了一群同学，每个人都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
“姓蔡的，你干吗找一群人来？”周筱质问蔡亚斯。
“我们本来就约好的，是你们加了进来。”他一脸人不是我杀的样子。
“那么小气干吗啊，给我们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就蔡亚斯是你朋友，我们就不是了啊？”同学甲跳出来说。周筱无视他的话，本来就不是，连名字都忘了的同学甲，没事装什么熟啊？
赵泛舟默默地打量着所谓的蔡亚斯，她的两小无猜。
蔡亚斯也默默地打量着所谓的赵泛舟，她的男朋友。
有一种较量，不需要言语。
他们一堆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人多口杂，倒也和乐融融，唯一尴尬的一瞬间是周筱在埋头拼命拧开糖罐的时候赵泛舟和蔡亚斯同时伸手过来，两只手突然伸到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手一滑就把糖罐子摔了出去，幸好是塑料的，不然还得赔一个糖罐子。蔡亚斯笑得前仰后合的：“我说啊，你要是把罐子摔了，就留在这儿洗碗吧。”周筱懒得理他，没文化，一个罐子就得留下来洗碗，再说了，人家是咖啡厅，只有咖啡杯，没有碗。
“算了，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喝茶吧。”赵泛舟把她面前的咖啡撤到他面前，给她倒了杯茶。周筱受宠若惊，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吗？这么温柔？要是在以前，她摔个罐子非得让他念到耳朵长茧不可。
“还真是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亚斯啊，你好好学学，难怪周筱被别人追走了。”同学乙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对啊，对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同学丙附和着。周筱其实很想问他，你哪位啊你？
“算了，我无福消受。”蔡亚斯说。周筱作势要拿茶泼他，他笑着躲：“姑奶奶，我错了，你都不知道我多么想消受你，为了消化你，我家都准备了一箱健胃消食片了。”“你找死！”周筱跳起来要去打他，赵泛舟拉下她：“这里是咖啡厅。”对哦，她赶紧坐好，小口喝茶。“用不用这样啊，姑奶奶，也太恶心了吧你，装什么淑女啊！”本来已经跳起来要奔跑的蔡亚斯又拉开椅子坐下。“你管我。”周筱给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我说，哥们，你女人自己好好管着，她强烈要求我管她，我可不想管。”蔡亚斯突然对赵泛舟说。赵泛舟慢慢地放下本来在喝的咖啡，笑着说：“那是因为你管不着。”高！这招实在是高！一句话堵得蔡亚斯跟吞了炭似的哑口无言，周筱对蔡亚斯做了个鬼脸：“哼！管不着。”
周筱和蔡亚斯的家只有两条巷子之隔，于是三个人顺理成章地结伴在街上晃荡。赵泛舟的手随意地搭上周筱的肩膀上，他平常很少这样的，周筱看了他一眼，她也不是笨蛋，她知道他这是在宣示主权，如果这样他会放心点的话，就随他去吧。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蔡亚斯的眼睛直视前方。
“一年不到。”其实周筱也不知道要怎么算，中间有段日子他在加拿大，要算进去吗？
“你是那个消失了半年的男朋友吧？”蔡亚斯回过头来问赵泛舟。赵泛舟搂紧了周筱的肩，点点头。
“那时候她跟我说她失恋了，我去看她，她哭得肝肠寸断……我认识她那么多年，还没看她那样哭过，当时我想，要是让我见到你，我一定要打你一顿。”
气氛一瞬间冰冻。
“亚斯……”周筱试图说什么，赵泛舟打断她：“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知道就好。你要是欺负她，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好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卿卿我我吧，恶心死我了，真是受不了。”讲完蔡亚斯挥挥手，跑了。
留下气氛有点古怪的两人，面面相觑。
赵泛舟松开紧紧搂着她肩膀的手，说：“回去吧。”
回到家，大家都已经睡了，两个人分别坐在客厅沙发的两头，沉默。
“我去睡了。”周筱站起来说。
“看会儿电视吧。”赵泛舟按下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周筱又坐回去。电视上两个人在沙滩上奔跑，女的跳上男的背，男的背着她跑得飞快，好像很甜蜜的样子。周筱脑海里闪过高中背过的古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有能耐就跑他个一千里啊！
“我大后天就回去了，答应我大妈要回去过元宵的。”电视的光忽明忽暗，照着他的表情也明明灭灭的。
“哦，好。”周筱无意识地回答。
“就这样？你没别的要说了？”赵泛舟说。周筱认真思考很久之后说：“在你回去之前我们再去一次海边吧，我发现我今天真是太便宜你了，你要跟电视上一样背我在沙滩上奔跑。”赵泛舟看看她，再看看电视，再看看她，再看看电视，很认真地说：“你跟女主角不是一个吨位上的。”
周筱也看看他，再看看电视，然后看看他，再看看电视，也很认真地说：“你跟男主角也不是一个帅度的。”
“你……”
“怎样？”
“去睡。”
哈哈，有人恼羞成怒了，周筱快快乐乐地站起来要去睡觉，赵泛舟突然又拉住她的手，犹豫了很久之后，有点忧伤地说：“对不起。”
周筱在黑暗中停顿了几秒，蹲下来捧住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他一下说：“原谅你了。”拍拍他的脸，又啵了他一口，说：“去睡了哦。”然后起身走人，剩下愣在原地的赵泛舟，他怎么觉得，他好像被调戏了啊？
多年之后，周筱每想起这个夜晚，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为哪次的离开道歉？
周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要走，他赔笑扯住她：“这样就生气了啊？”
她不讲话，嘟着个嘴，赵泛舟这才发现，她的嘴巴上有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就问：“嘴巴怎么了？”
“热吻留下来的后遗症。”周筱说，哼！要说气死人的话谁不会。
赵泛舟脸色变了，拉着行李要往回走，周筱拉住他的衣摆：“不是啦，昨晚吃大闸蟹，被蟹脚弄伤的……你都能说我胖了，我就不能说一下吗？”
他瞪了她好久才说：“这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了啊？
“好啦，我胡说，我们快回去吧，我爸妈等着我们吃晚饭呢。”周筱伸过手去要帮他拉行李。
他牵住她伸过来的手，另一手拉起行李：“你就不能小心点，吃个蟹都能吃成这样。”
“知道啦，怎么都这么啰唆啊。”周筱不耐烦地晃动着两人牵着的手。
都？赵泛舟看了她一眼说：“还有谁说你了？”
“还不是姓蔡的那个死男人，一直念一直念。”周筱气愤地说，“早知道昨天就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走吧，回你家去。还要坐车吗？”赵泛舟心里开始不爽。
“要啊，你累了吧，我们还是坐出租车回去好了。”
“不用了，我不累。”
车上，赵泛舟将头靠在周筱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周筱推推他的头：“你不是说你不累吗？”
“别吵，让我眯一会儿。”怎么可能不累？不想坐出租车是怕她爸妈觉得他像被宠坏的大少爷。
这人真的是……真的是道德败坏的双面人啊！刚刚一路上都要死不活的死样子，脸冷得跟千年寒冰似的，多跟他讲两句话都嫌她吵，现在居然神采奕奕地跟她爸妈聊天？还抢着要洗菜是要闹哪般？无耻啊无耻。
饭桌上，妈妈一直折腾着给赵泛舟夹菜，赵泛舟夸了一句阿姨做的卤鸡腿真好吃，妈妈就差点没从周筱碗里把剩下的鸡腿抢过去给他吃。周筱偷偷瞪他，他回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哼，道貌岸然！
吃完饭，周筱去洗碗，在厨房里老是听到客厅传来的笑声，气得她牙痒痒。弟弟拿着一个玩具冲进厨房：“姐姐，你看，哥哥送我机器人。”
“哦。你要不要帮忙洗碗？”
“不要。”弟弟拿着玩具飞奔出厨房。
“我来擦碗吧。”赵泛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里。
“终于记得我了啊？”周筱没好气。
他好脾气地笑笑，不吱声，拿起布来擦碗。两分钟之后，周筱刚想说什么，妈妈进来了：“小舟啊，不用你帮忙，去喝茶吃水果，这里让她做就好了。”
这什么妈妈啊！看清楚好不好，谁才是在你肚子那个黑暗封闭空气又不好的小空间里待了十个月的啊？
“阿姨，我只是帮忙擦碗而已，没关系的。”赵泛舟笑得那个灿烂啊，跟中了彩票似的。
妈妈满意地走了，边走还边唠叨：“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赵泛舟转头看一下门外，凑到周筱的耳边说：“我今晚跟谁睡？”
她白了他一眼：“跟我弟睡，或者跟我爸睡，自己选。”
“我比较想跟你睡。”
“美得你。”
“是你吧，谁不知道你肖想我青春的肉体很久了。”
“……”
“你们俩快点，出来吃水果，不然你弟都吃完了。”妈妈在客厅用潮汕话大声说。
“哦。”周筱回答。
“阿姨说什么？”赵泛舟好奇地问。
“我妈叫我把你从窗户丢出去，而且要瞅准马路上有车碾上来的时候。”周筱面无表情地说，甩干手走出厨房。
“你现在很拽嘛。”赵泛舟跟着走出厨房。
“那是，没听过我的地盘我做主吗？”
“吃水果吃水果。”妈妈一看他们过来就招呼说。
“阿姨，周筱刚刚说你让她把我丢出窗外。”赵泛舟笑着说。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周筱，周筱傻笑：“我跟他开玩笑的。”妈妈推了一下她脑袋：“死孩子，乱讲话。”周筱瞪赵泛舟，算你狠！
“明天让周筱带你去玩，看你是要去海边还是去一些景点。”大家在那边喝茶聊天的时候爸爸对赵泛舟说。
“好。谢谢叔叔。”
第二天早上，周筱还在睡梦中徜徉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妈妈进来了：“起床了，吃早餐了，吃完早餐带小舟去玩。”
“我再睡一会儿啦，五分钟。”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不行。”妈妈很凶地说。
“拜托啦，就五分钟。妈，我最爱你了。”她还在求饶。
妈妈用力掀开被子。周筱把自己卷成一团，大叫：“冷死啦，你是后妈啊。”
赵泛舟坐在饭厅里。自从昨天周筱胡说八道事件之后，他们家里人就都很贴心地改讲普通话了。他听周筱在房间里鬼吼鬼叫，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么快乐的一个家庭，难怪养得出这样……奇特的孩子。
“什么妈妈嘛，要把我冷死啊，我一定是爸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周筱揉着眼睛走出房门。
“早。”赵泛舟笑着说，她的睡衣真可爱，上面还有正在吃铜锣烧的哆啦a梦。
“早你个头，都是你害我这么早起床的。”她放下揉眼睛的手。
他不由得失笑，他发现她在家的时候比在学校的时候要孩子气很多。她看他笑得像个大尾巴狼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有什么好笑的。”“没，你快去洗脸刷牙。”
她进浴室前打量了他一下，哼，已经穿得光鲜亮丽的了呢：“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人家小舟很早就起来了，还帮我洗菜呢，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懒啊。”妈妈从房里叠完被子出来接话。
周筱关上浴室门。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的小舟是伟人，其他人都是劣质星球来的劣质生物。
吃过早餐，周筱和赵泛舟就被妈妈赶出门玩，虽说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但要带他去哪儿玩她一时还真的不知道。
走出门前的巷子之后赵泛舟就牵住了她的手，刚开始她没在意，但是当左邻右舍三姑六婆开始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还笑得一脸抓奸在床的模样时，她才发现眼神的焦点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是他更用力地握着，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打招呼的邻居们点头，然后保持着微笑很小声地说：“赵泛舟，放开我的手。”他跟着微笑，装没听见。
“我会被你害死的。”一走出那些三姑六婆的视线范围，周筱就抱怨说，“我都可以想象他们回家后口沫横飞地讲我们的事，然后明天我的那些同学就会打电话来问我了……都是你害的。”
“讲我们什么事？”他说。
“就是我们交往的事啊。”她气愤地说。
“我们本来就在交往。”他说，本来就是要让他们去说，他还怕他们宣传力度不够呢。
“哎哟，你不懂啦。”周筱很顺口地说，“要是我以后换男朋友了，会被口水淹死的。”
“换男朋友？”很平淡的口气。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只要我们不结婚，我就会一直被这些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啊。”周筱拼命想解释，但总觉得越说越错。
“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会结婚？”他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我们都还是学生，谁会想那么远啊？”她还在解释。
“我。”他说，然后放开牵着她的手。唉，某人又生气了。周筱挽住他的手，讨好地说：“好嘛好嘛，我们等下就去登记，结婚结婚。”正说着，就有短信进来了，她打开，不出所料是蔡亚斯，他妈妈是三姑六婆的领头羊，他当然可以拿到第一手数据。以下为短信内容：
发件人蔡洋鬼子
听说你那误入火坑的男友现身了，带出来哥哥帮你鉴定一下吧。
周筱把手机递给赵泛舟看：“你看，马上就来了，我们家这边的情报系统都赶上f了。”他瞄了两眼，发现这家伙真的很爱给朋友取外号，还洋鬼子呢。
“跟他约时间。”他都自己送上门了，当然不能跟他客气。
“你真的要和他见面吗？他嘴巴很贱的哦。”周筱有点担心地说。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当然要见了。”“好吧。”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叽里呱啦讲了一堆之后说：“我们晚上吃完饭出去喝茶，他刚刚推荐我们去海边，要不要去？”
“好啊，去之前我们先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吧，听说结婚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冷面笑匠，算你狠！
海边，应该是很浪漫的地方吧，电影里男女主角都要在海边追逐一下，然后女主角摔倒，男主角顺势压上去，然后是热吻；再不然也是男主角背着女主角在沙滩上奔跑，女主角快乐地娇笑。最后镜头转移到沙滩上，上面是一双双凌乱而快乐的脚印，再煽情一点的话沙滩上会有一颗心，里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然后浪花一遍遍地冲上来，直到图案消失，打出字幕“theend”。
为什么会这样呢？赵泛舟无语地看着蹲在一旁啃烤鸡翅膀的周筱，很想一脚踹她下海。周筱还扯扯他的裤角说：“你真的不吃吗？我跟你说，这里的烤鸡翅膀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每次来海边都会吃，你试试看嘛。”他快疯了，这什么人啊！
“你站起来吃，或者坐着吃，不要用蹲的，很难看。”他说着伸手去拉她起来。
“那你吃吃看。”她顺着他的力量站起来，把鸡翅膀递到他嘴边。他躲开，说：“说了不要。”
“吃吃看嘛。”她祈求地看着他，鸡翅膀就一直停在他嘴边。
“我不吃这种黑黑的东西。”他坚持不吃。她不动，就倔强地看着他。他无奈，只得咬下一口。
“好吃吧？”她看着他咀嚼问。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真搞不懂这东西哪里好吃了？
周筱这才满意地又蹲下去安静地撕咬她的鸡翅膀，赵泛舟无奈地坐下，拉她也坐下。
好吧，至少还有其他人觉得海边是个浪漫的地方。远一点的沙滩上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金黄色的沙滩、白色的贝壳、蓝色的天、蓝色的海、一朵朵的浪花，迎面吹拂的海风还带一丝咸咸的腥味，旁边是笑得一脸幸福的新娘和新郎……
咔嚓咔嚓……“你啃骨头的声音非得这么大吗？”赵泛舟用力地瞪她，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别吵，我快吃完了。”她理都不理他。赵泛舟看着天空，天真是蓝得引人犯罪啊，唉，不知道殴打女朋友犯不犯法？
某人总算把鸡翅膀啃完了，笑得一脸满足地看着他：“我还可以再去买一个吗？”赵泛舟用大拇指擦去她嘴角旁边沾到的酱汁：“不可以。”她很失望地叹了口气，突然又兴奋起来说：“那我们手牵手在沙滩上散步吧。”“不要。”“为什么？”“你手上都是油。”他一脸嫌弃。她抽出纸巾擦手，说：“你刚刚还用手擦我的嘴呢，你的手上也有酱汁，我都没嫌弃你。”
两人手牵手在沙滩上散步，总算有点浪漫的味道了，如果旁边这个女的不要东张西望的话就更完美了。“你到底在看什么？”“看看有没有漂亮的贝壳拣啊，这里的贝壳漂亮的都被拣去卖了，所以我要是能找到漂亮的贝壳就证明我运气太好了，回去就跟我妈赌钱，一定会赢的……”他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的，突然说：“你的嘴巴什么时候会好？”“啊？”“被蟹脚弄伤的那个伤口什么时候会好？”“不知道哎，大概再过两天吧。”“你有没有擦药？”“没有啊，很快就会好的啦，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趣啊？非得在这里跟我讨论我的伤口和擦药的问题吗？”周筱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赵泛舟很想一掌劈烂她的脑袋，她居然有脸说他没情趣？
“会痛吗？”
“不会啦，你老问这个干吗啊？！”她有点不耐烦。
他凑近她，仔细研究她的伤口，然后……轻轻地啄了一下，退开，含笑看着她，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又笑着将唇贴了上去，细细地吮吻，她嘴里都是烤鸡翅膀的味道，呃……好像也不错。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摄影师的声音：“新郎……你可以亲新娘了……记住要笑着……亲，幸福一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散在沙滩上，开出幸福的花。
周筱还在发呆兼腿软，赵泛舟用手环住她的腰，说：“现在知道我问了要干吗了吧？”她回过气来，用力掐了他的手一下：“连伤兵你都下得了口，还是不是人啊！”“我还可以再更不是人一点，你要不要试试？”他边说边捏她腰上的肉说：“这就是传说中的lovehandle啊？”
“……”周筱很想在沙滩上挖个洞把他埋了。
晚餐吃得很丰盛，吃过晚餐才七点，他们跟蔡亚斯约了九点喝茶，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可以打发，于是周筱就提议大家一起来打牌，因为她今天真的拣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贝壳。但是十分钟之后，她就后悔她的提议了。
妈妈手里拿着牌老不打，没完没了地讲周筱小时候的事，而且专挑糗事讲，越糗她讲得越欢。
比如说，周筱小时候为了吃小卖部的字母饼干非要嫁给小卖部的大叔，也不管人家已经四十多岁而且有家室，年级小小的就试图破坏人家家庭幸福；比如说，周筱和蔡亚斯玩过家家，非逼着人家把她切碎的橡皮擦当炒年糕吃下去，幸好那孩子肠胃好，两天后就排出来了；比如说，问她三加一等于多少，她不会，再问三个苹果加一个苹果等于多少，她犹豫了半天说可不可以算饼干；比如说，蔡亚斯的妈妈生了个小女孩，周筱对她爱不释手，每天都会跑去看小婴儿，而且是见一次称赞一下：“小妹妹好可爱啊，又小又白的，就像一坨鸟屎。”说得人家妈妈的脸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总算熬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妈妈讲古时间，周筱发现妈妈的普通话有突飞猛进从量到质的提高。她和笑得快缺氧的赵泛舟打算出门，妈妈还跟在后面没完没了地说：“路上要小心，天气冷，多穿件衣服才出去啊，不要太晚回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来不及了，回来再给我母爱好吗？”她赶紧拖着赵泛舟出门。
“周筱，这边这边。”周筱和赵泛舟一进上岛咖啡就有人站起来叫他们，他们看过去，好家伙，少说十个人。
周筱深深地觉得，这群人疯了，人家咖啡厅也挺优雅的，他们非得在这里大吼大叫。
“你好像被开放参观了。”周筱小声地对赵泛舟说。他们只是约了一个蔡亚斯，没想到来了一群同学，每个人都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
“姓蔡的，你干吗找一群人来？”周筱质问蔡亚斯。
“我们本来就约好的，是你们加了进来。”他一脸人不是我杀的样子。
“那么小气干吗啊，给我们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就蔡亚斯是你朋友，我们就不是了啊？”同学甲跳出来说。周筱无视他的话，本来就不是，连名字都忘了的同学甲，没事装什么熟啊？
赵泛舟默默地打量着所谓的蔡亚斯，她的两小无猜。
蔡亚斯也默默地打量着所谓的赵泛舟，她的男朋友。
有一种较量，不需要言语。
他们一堆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人多口杂，倒也和乐融融，唯一尴尬的一瞬间是周筱在埋头拼命拧开糖罐的时候赵泛舟和蔡亚斯同时伸手过来，两只手突然伸到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手一滑就把糖罐子摔了出去，幸好是塑料的，不然还得赔一个糖罐子。蔡亚斯笑得前仰后合的：“我说啊，你要是把罐子摔了，就留在这儿洗碗吧。”周筱懒得理他，没文化，一个罐子就得留下来洗碗，再说了，人家是咖啡厅，只有咖啡杯，没有碗。
“算了，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喝茶吧。”赵泛舟把她面前的咖啡撤到他面前，给她倒了杯茶。周筱受宠若惊，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吗？这么温柔？要是在以前，她摔个罐子非得让他念到耳朵长茧不可。
“还真是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亚斯啊，你好好学学，难怪周筱被别人追走了。”同学乙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对啊，对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同学丙附和着。周筱其实很想问他，你哪位啊你？
“算了，我无福消受。”蔡亚斯说。周筱作势要拿茶泼他，他笑着躲：“姑奶奶，我错了，你都不知道我多么想消受你，为了消化你，我家都准备了一箱健胃消食片了。”“你找死！”周筱跳起来要去打他，赵泛舟拉下她：“这里是咖啡厅。”对哦，她赶紧坐好，小口喝茶。“用不用这样啊，姑奶奶，也太恶心了吧你，装什么淑女啊！”本来已经跳起来要奔跑的蔡亚斯又拉开椅子坐下。“你管我。”周筱给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我说，哥们，你女人自己好好管着，她强烈要求我管她，我可不想管。”蔡亚斯突然对赵泛舟说。赵泛舟慢慢地放下本来在喝的咖啡，笑着说：“那是因为你管不着。”高！这招实在是高！一句话堵得蔡亚斯跟吞了炭似的哑口无言，周筱对蔡亚斯做了个鬼脸：“哼！管不着。”
周筱和蔡亚斯的家只有两条巷子之隔，于是三个人顺理成章地结伴在街上晃荡。赵泛舟的手随意地搭上周筱的肩膀上，他平常很少这样的，周筱看了他一眼，她也不是笨蛋，她知道他这是在宣示主权，如果这样他会放心点的话，就随他去吧。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蔡亚斯的眼睛直视前方。
“一年不到。”其实周筱也不知道要怎么算，中间有段日子他在加拿大，要算进去吗？
“你是那个消失了半年的男朋友吧？”蔡亚斯回过头来问赵泛舟。赵泛舟搂紧了周筱的肩，点点头。
“那时候她跟我说她失恋了，我去看她，她哭得肝肠寸断……我认识她那么多年，还没看她那样哭过，当时我想，要是让我见到你，我一定要打你一顿。”
气氛一瞬间冰冻。
“亚斯……”周筱试图说什么，赵泛舟打断她：“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知道就好。你要是欺负她，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好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卿卿我我吧，恶心死我了，真是受不了。”讲完蔡亚斯挥挥手，跑了。
留下气氛有点古怪的两人，面面相觑。
赵泛舟松开紧紧搂着她肩膀的手，说：“回去吧。”
回到家，大家都已经睡了，两个人分别坐在客厅沙发的两头，沉默。
“我去睡了。”周筱站起来说。
“看会儿电视吧。”赵泛舟按下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周筱又坐回去。电视上两个人在沙滩上奔跑，女的跳上男的背，男的背着她跑得飞快，好像很甜蜜的样子。周筱脑海里闪过高中背过的古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有能耐就跑他个一千里啊！
“我大后天就回去了，答应我大妈要回去过元宵的。”电视的光忽明忽暗，照着他的表情也明明灭灭的。
“哦，好。”周筱无意识地回答。
“就这样？你没别的要说了？”赵泛舟说。周筱认真思考很久之后说：“在你回去之前我们再去一次海边吧，我发现我今天真是太便宜你了，你要跟电视上一样背我在沙滩上奔跑。”赵泛舟看看她，再看看电视，再看看她，再看看电视，很认真地说：“你跟女主角不是一个吨位上的。”
周筱也看看他，再看看电视，然后看看他，再看看电视，也很认真地说：“你跟男主角也不是一个帅度的。”
“你……”
“怎样？”
“去睡。”
哈哈，有人恼羞成怒了，周筱快快乐乐地站起来要去睡觉，赵泛舟突然又拉住她的手，犹豫了很久之后，有点忧伤地说：“对不起。”
周筱在黑暗中停顿了几秒，蹲下来捧住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他一下说：“原谅你了。”拍拍他的脸，又啵了他一口，说：“去睡了哦。”然后起身走人，剩下愣在原地的赵泛舟，他怎么觉得，他好像被调戏了啊？
多年之后，周筱每想起这个夜晚，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为哪次的离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