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一夜过后，今天是海瑞给四人答疑的日子。</br></br>四人将自己平日自学时候积累的问题，向海瑞提问，海瑞都一一做了认真的解答。</br></br>陈朝源三人平时在家都是自己读书，对于很多问题都是囫囵吞下死记硬背，根本不了解其中的真意。</br></br>在海瑞的讲解下，这些内容豁然开朗，原本不理解的内容都理顺了。</br></br>而苏泽也问了几个自己读书时候的问题，每次海瑞回答都能得到了“ 2”经验。</br></br>看到这么好的“刷”经验的机会，苏泽连忙将自己积累的问题全部提出来，一口气连续问了十五个问题。</br></br>海瑞也一点都不嫌麻烦，认真的给苏泽做了解答。这候 章汜</br></br></br></br>还是上学爽啊，苏泽看着蹭蹭蹭上涨的经验，心中满是欢喜。</br></br>等到答疑完毕，海瑞这才将苏泽喊出了课堂。</br></br>“你上次说的‘百姓日用之道，返本初之道’，能给我详细说说嘛？”</br></br>海瑞颇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士人对于知识的态度，往往都是敝帚自珍的。</br></br>比如时下读书人，最流行的就是搜集唐宋的古书，然后再重新装订成册，包裹上新的书皮，藏于自家高阁之上。</br></br>江南地区的藏书家们，手中拥有大量的孤本善本古籍，但是都将这些藏书作为自己家传的秘传学术，不肯将这些孤本善本印刷。</br></br>上一次从苏泽这边白嫖了两份古文，已经让海瑞很不好意思了，如今又要伸手，海瑞更是艰难的开了口。</br></br>海瑞倒不是碍于面子，而是觉得自己拿不出和苏泽交换的东西，觉得这样做愧对苏泽。</br></br>苏泽笑了笑说道：“老师，您这么客气干嘛，只要您想知道的，学生定当知无不言。”</br></br>海瑞还是不习惯这样，他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你家传的学问。”</br></br>苏泽却说道：“老师，理越辩越明，哪一位儒宗的学问是天成的？不都是一边讲学一边辩经，这才逐渐完善自身学说的嘛？”</br></br>海瑞愣了一下，点点头认同了苏泽的想法。</br></br>王阳明在开创心学前，也是经常和人辩经，也经常开讲自己的道理。</br></br>近一点的王艮更是如此，他不仅仅对士人讲学，还对百姓讲学，而且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争取让讲学的人都明白他的学术。</br></br>“理越辩越明，也是令尊的话吗？这句话可谓是大音希声了！令尊真是大儒也！只恨吾不得见也！”</br></br>海瑞对苏泽说道：“请赐教。”</br></br>和海瑞接触下来，苏泽越发觉得海瑞是个特殊的大明读书人。</br></br>他的思想比起王艮这些人来说并不激进，甚至还有些保守，但是他坚持的最朴素的道德观，却是那些喜欢高谈心学的人，所不能坚持的。</br></br>比如向苏泽这个弟子请教学术，要是正常的读书人就算是再感兴趣，也会放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向弟子求教。</br></br>但是海瑞并不觉得向弟子请教学术有什么丢脸的地方，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苏泽会自己不会的东西，海瑞向他求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br></br>苏泽说道：“百姓日用即道，那请问老师何谓之道？”</br></br>这个问题让海瑞愣住了，在理学中，道就是天理，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道。</br></br>在心学的门徒眼中，致良知就是道，所谓求道就是格物致知。</br></br>无论哪一派，都有自己的道。</br></br>海瑞如今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他想了想说道：“天理即为道。”</br></br>苏泽摇了摇头却说道：“请问老师，天理恒常吗？”</br></br>“天理恒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br></br>苏泽摇头说道：“家父并不认同，诗经有曰‘天命靡常’，所谓‘天理不恒常，道德不恒定’，这天下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发展中的，只有顺应这个发展的天理，方才为道！”</br></br>海瑞一下子不能接受苏泽这些爆论，他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天命又不是天理，你这是名实之辩！再说道德怎么能是不恒常的呢？”</br></br>苏泽却说道：“敢问老师，若是道德恒常，那么孔子周游列国，孟子见梁惠王，岂不是叛国逆君，大逆不道之举？”</br></br>海瑞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br></br>孔子是鲁国人，他周游列国阐述自己的强国之道，还去过鲁国的敌国齐国。293063229306</br></br>孟子是邹国人，却向魏国的梁惠王推销自己的治国之术。</br></br>如果按照现在的道德来看，那两位圣人就是里通外国的大罪了。</br></br>海瑞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此时还有周天子。”</br></br>苏泽说道：“周天子确实尚在，可是两位圣人见过多位国君，唯独没有见过周天子啊。”</br></br>海瑞无言以对。</br></br>苏泽说道：“家父以为，道德也是随时代变化的，春秋战国之时，游士以天下为家国，并不拘泥于所谓母国，先贤忠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忠于人间正道，忠于天下万民之心。”</br></br>“秦灭六国，项羽还能奉六世之余烈，秦王暴政自然是一个原因，六国之人不认可秦也是一个原因。”制大 zcwx8.com 制枭</br></br>“一直等到汉定天下，董子以定君王为天子，君权天授，方才有汉之一统，也才有了国在家上。”</br></br>海瑞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苏泽这个“诡辩”。</br></br>苏泽说道：“道德之说，本来就不是恒常的，汉唐丧夫改嫁乃是常理，宋真宗所娶的刘皇后就是寡妇，也不妨碍刘太后是千古称颂的贤后。”</br></br>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br></br>“可如今士林风气反对再嫁，官府还要给守节的寡妇送旌表立牌坊，照这么说宋真宗的皇后就应该守节，或者殉葬。”</br></br>海瑞这下子更说不出话来了，海瑞对于家庭的观念本身就保守，确实不太能接受寡妇再嫁的事情。</br></br>偏偏苏泽说的也是没毛病，汉唐多位皇后都是寡妇再嫁的，当时的人也没有因为这个指责她们的。</br></br>说完了道德，苏泽又说起了天理。</br></br>苏泽说道：“从世卿世禄，到察举孝廉，再到九品中正，后又开科取士，正是因为天理不恒常，我们这些穷读书人才有机会科举为官。”</br></br>“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之中的，而我们所求的理，也是要不断发展变化才行的。”</br></br>这下子海瑞彻底迷茫了，他问道：“既然天理都无常，那我们求的又是什么道？”</br></br>苏泽说道：“那就要继续问了，道到底是什么？为何天理不恒常？”</br></br>海瑞彻底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了。</br></br>苏泽说道：“因为天理即是民心，民心时有变，所以天理不恒常！”</br></br>“民心？”</br></br>苏泽点头说道：“家父认为，天下百姓之心，就是天道！”</br></br>“天命道德皆是出自人心，战国天下人厌战思定，才有了秦灭六合统一六国。”</br></br>“暴秦无道，才有了群雄逐鹿以汉代秦。”</br></br>“能应天下民心者，才是道，逆天下民心者，就是邪道。”</br></br>“所以家父以为，做学问第一要求本初，先求自身人性之真之善，再由己推人，求天下人之心，这才是真正的天理天道。”</br></br>海瑞被苏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回不过神来。</br></br>但是似乎苏泽说的也有些道理。</br></br>293063229306/br></br>苏泽当然明白这一套理论中最关键的地方，因为这一套理论中有民，有国，有家，却唯独没有“君”的位置。</br></br>海瑞显然也是明白了苏泽这一套理论中关键的地方，所以叮嘱他不要随便和别人说。</br></br>要知道大明朝对于思想的问题，抓的和后面大清一样的严。</br></br>朱元璋废私学立学校，就是为了统一元末的混乱思想，统一到理学的旗帜下。</br></br>心学也是几度被朝廷禁过，只是到了现在实在是禁不住了。</br></br>泰山学派更是被朝廷打压，李贽更是直接被明神宗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逮捕下狱，最后自杀。</br></br>海瑞不让苏泽宣扬这一套学问，自然也是为了苏泽好。</br></br>苏泽连忙说道：“老师，上面那些都是家父说的，家父这套学问我也只知道个皮毛，若不是老师问及，我也未曾和别人说过。”</br></br>“没说过就好，你父亲真乃一代大儒，只可惜无缘得见，不过有些说法和礼教相悖，你连功名都没有，切莫和别人多言。”</br></br>“不理解也就算了，科举靠的还是朱子理学，你有才情肯读书，将来中个举人不难，再读几年甚至能中进士，莫要因为这些荒废了前程。”</br></br>这候 zcwx8 .com 章汜。苏泽也感受到了海瑞真切的关心，他立刻说道：“多谢老师教诲。”</br></br>海瑞又说道：“如今海疆不宁，你可以搬来县学暂住一些时日，潜心读读书。”</br></br>苏泽知道海瑞的好意，还是说道：“长宁卫是我宗族兄弟所在，多谢老师好意了。”</br></br>海瑞倒是欣赏苏泽对家族的态度，很认可的说道：“你这也算是不忘本初之心了，那我也不多劝了，这样，我有一匹驽马，虽然跑的不算快，但是也能驮人，我上任的时候就是骑着它来的南平，你这次且骑着这匹马回去，若是真的长宁卫有事，你也可以骑马来县城报信，如何？”</br></br>驽马，就是比较劣质的马。</br></br>不过马这东西，在明代就相当于车，一匹驽马怎么也要十两银子往上。</br></br>要知道一把鸟铳才一两银子，整个长宁卫可是一匹马都没有的。</br></br>海瑞竟然将自己的马借给自己，苏泽真正的感觉到了海瑞自己的关照，感激的说道：“老师”</br></br>“莫要多言了，若是海疆平定，你将马还我就是了，正好也省了我这些日子的草料钱，这畜生都快要将我吃空了！”</br></br>苏泽这下子不好再拒绝海瑞的好意，只好接收下了他的马。</br></br>等到海瑞离开，只看到一个县学的门子走上来，他恭敬的对苏泽说道：</br></br>“苏公子，于二公子在县学门前等您呢。”</br></br>这个门子苏泽刚刚来县学的时候也见过，趾高气昂的呵斥过苏泽，就算是苏泽入学之后态度也不客气。</br></br>他这会让主动来通知苏泽，肯定是吃了于宗远的好处，又或者是摄于于宗远的淫威。</br></br>无论是哪一种，苏泽倒是也不会和这种小人置气。</br></br>他走到县学门前，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于宗远守在门口。</br></br>“苏兄！”</br></br>于宗远快步上来，拉着苏泽说道：“苏兄神机妙算，这次多亏苏兄了啊！”</br></br>苏泽上次算卦指引于宗远去了福州府打探鄢懋卿清军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看来是收获不小。</br></br>苏泽拉着他到了一个僻静地方问道：“可有收获？”</br></br>制大 zcwx8.com 制枭。“大有收获啊！这一次父亲可是当着兄长的面，好好夸奖了我办事得力，还说要给我在军中谋个职位！让我做了药火局主事！”</br></br>“那就恭喜于兄了。”</br></br>苏泽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算了一卦，让于宗远去福州府了一趟，他竟然真的打探到了消息。</br></br>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