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郑叔清终究还是没有胆量直接对抗朝廷的政令。他老老实实的将漕船的图纸交出，虽然夔州依旧在继续接单造船，但由于朝廷派遣了都水监的官员直接进驻夔州监督船只生产，因此那些本应该交给夔州府衙的利润，也直接被都水监的人接手了。</br></br>反抗是不能反抗的，都水监那边是李林甫在管，这条路已经彻底堵死了。像什么售卖明年船只额度之类，玩“期船”之类骚操作，全都不能用，不然成不成另说，打李林甫的脸可不是好玩的。</br></br>夔州拥有繁荣的造船行业，现在自己却连一文钱都捞不到了，郑叔清可谓是心如刀割。每天看着那么多黄橙橙的铜钱甚至金银等财物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那种感觉别提多郁闷了。</br></br>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让杨若虚押运了二十五万贯的财货去扬州转运，只留下五万贯打算到时候看看方重勇能不能想什么办法来“翻本”。</br></br>看着空空荡荡的府库，想起自己这小半年来励精图治的拼了老命捞钱，郑叔清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br></br>293063229306/br></br>这天，郑叔清穿着夔州人常穿的对襟麻布短衫和露出脚踝的宽松长裤，头戴斗笠，撇开幕僚与随员，打扮得跟江边渔夫差不多。他一个人来到城外的江滩边上，看着已经基本上恢复正常通行的夔州江关，心中百感交集。</br></br>过去大半个月内，每一艘漕船交付，都能让郑叔清感觉天上在下铜板雨，如今看着这些钱山堆成的漕船，撒着欢来往于夔州江关，而且通关的速度比以往反倒加快不少，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br></br>捞钱的康庄大道被堵死了，现在还差十万贯没送到长安，手里这五万贯，要如何翻本呢？</br></br>把手里的五万贯，变成明年上元节以前的十万贯，从来都没有经营过生意的郑叔清犯难了。生意规模一旦大了，量变会产生质变，生意也就不再是单纯的生意。</br></br>这候 zcw x8.com 章汜。维护生意所需要的关系网、门路、保护伞，就像是个深不见底的巢穴一般。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巢穴里头藏着什么怪物，想短期内将这五万贯翻倍成十万，谈何容易啊！</br></br>“郑使君好像很悠闲的样子，没有铜臭的烦恼，变得心宽体胖。我昨夜也睡得很香，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br></br>身后传来方重勇稚嫩的童音，气得郑叔清眉毛一挑。</br></br>踏马的，没看到老子正烦着嘛！</br></br>“随你怎么说吧，这次是完了……彻底完蛋了。”</br></br>郑叔清此刻如同渔民家已经晒干了的咸鱼一般，彻底放弃治疗了。他很是随意的坐在江边的沙地上，提前感受被罢官后回家赋闲的敞亮与豁达。</br></br>捞了这么多，保命大概是无碍了，想到这里，郑叔清面露苦笑。</br></br>这位长安城大明宫里的“圣人”，可真不是一般贪心呐。</br></br>“使君啊，暴利的行业，是无法持续的，除非有官府的力量介入，以税收的形势进行垄断销售。</br></br>你看现在这漕船定制已经变相的成为了一种税收，哪怕各地已经开建新槽船，通关凭证却死死的被官府拽在手里，漕船的价格一点也没降低，多的钱都被各地府衙搜刮走了送往长安了。</br></br>我听说现在各地商贾们戏称其为：入漕税。千百年后，使君可就出名了呢，作为第一个收入漕税的刺史，名垂千古。”</br></br>方重勇看郑叔清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br></br>“你就少说两句吧，这漕船强制统一标准，到底是谁搞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br></br>郑叔清懒得跟方重勇这个“罪魁祸首”聊天。</br></br>“郑使君不要有怨气嘛。”</br></br>方重勇坐到郑叔清旁边，同样眺望着江面，他们二人此刻就像是两条咸鱼一起在江边上晒太阳。</br></br>睁着眼是晒，闭着眼还是晒！</br></br>“郑使君，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跟圣人有关的。”</br></br>方重勇忽然冷不丁询问道。</br></br>郑叔清此刻跟死狗差不多，哼了一声没说话。</br></br>“圣人啊，在设立节度使之初，就防着他们叛乱，有各种制度对他们掣肘，并且很多时候，战争所需的粮秣与军饷，并不完全是由本地提供的。一开始呢，这样做倒也问题不大，因为节度使麾下还有很多府兵，经常进行轮换。”</br></br>方重勇的话说得不是没道理，但郑叔清搞不懂对方到底想说什么。他只是个精通民政的地方官员而已，说什么节度使，那真是抬举他了。</br></br>“所以呢，那又如何？”</br></br>郑叔清忍不住询问道。</br></br>“圣人认为，如果在边疆屯田，单独供应藩镇之军，其实应该也够军粮了，事实上，军粮这部分，现在已经很少由中枢提供了。</br></br>但军饷还是被朝廷死死的捏在手里不肯放松。边镇产出的财帛，相当部分还是需要运回长安，财权并没有完全被节度使所掌控。</br></br>比如说剑南军与南诏这次对垒，朝廷按王昱的计划按兵不动，他麾下的兵马就不能乱动，因为没有赏赐，无以成军。</br></br>制大 zcwx8.com 制枭。朝廷明面上没有让各地府衙出钱，所以才有章仇兼琼那件事。而且我去查了，其实当时是借着修乐山大佛的名义，将财帛交割的，你们做得很隐秘。”</br></br>方重勇慢条斯理的说完这番话后，郑叔清如同弹簧一样站起来，像是猛然被点醒一般！</br></br>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br></br>“你是说，圣人不希望放手财权，又遇到紧急情况不得不用兵，所以才借调夔州关税财帛？”</br></br>郑叔清猛然间理清了这条他从未想过的思路！越想越是遍体生寒！</br></br>“正是如此，而且，通过不知情的王昱，麻痹了南诏。章仇兼琼的行动达成了突然性，郑使君可是真正有功于国的。”</br></br>方重勇带着一丝惋惜说道。</br></br>全踏马是套路，从一开始就是！李隆基只能说无耻到了极点！</br></br>“所以，章仇兼琼送来的财帛，也是朝廷的人劫走的，最后送达长安……”</br></br>郑叔清被点醒，瞬间就理清了思路。如果幕后黑手是李隆基的话，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br></br>“只是……圣人为何还要本官去再筹集一次关税呢？”</br></br>郑叔清百思不得其解，胸中一口恶气难出。李隆基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这么玩就过分了。</br></br>多孝敬了李隆基三十万贯，只要是个人，谁都不会淡定的！</br></br>“因为使君大人始终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圣人当然要整一整使君出口气了。某敢打赌，如果使君来个上吊自尽未遂被人救下，消息传出去，便可以从容渡过难关。但是，使君的官路也就到此为止了。”</br></br>方重勇慢悠悠的说道。</br></br>郑叔清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呆若木鸡。</br></br>“某还猜测，其实朝廷现在缺乏一位有才学的支度官，可以给李相打下手，帮他实施细化新制定的理财政策。</br></br>圣人，或者李相大概觉得使君可以胜任，所以想考验一下使君捞钱……理财的本事。夔州乃是商埠，租庸调形同虚设，商税不少，关税更是多得吓人。这样就能排除干扰，很容易看出使君的能力如何。</br></br>或许圣人与李相都想看看，使君理财的极限在哪里，使君身后若是没有凶猛的债务，只怕很难用尽全力。当然了，这个只是某的猜测罢了。</br></br>不过某敢确定，如果使君能把圣人要求的款项补齐，那么回京述职后，使君担任朝廷的支度官，将来甚至位列宰相，应该也为期不远了。”</br></br>听完这番话，郑叔清心中只涌起四个字：</br></br>这候 z cwx8.com 章汜。恐怖如斯！</br></br>“其实……”</br></br>方重勇还想说什么，见郑叔清疑惑的看着自己，他又把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毕竟事关自己的老爹方有德，如今回长安的路尚未铺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br></br>293063229306/br></br>只可惜自己那个顽固不化的老爹方有德根本没想那么多，开口闭口就是本地官僚沆瀣一气什么的，只认为郑叔清之辈是故意破坏朝廷法度。。</br></br>朝廷现在应该已经认识到了租庸调的弊端，并且这些与府兵制度的解体有着密切关系，可以在某些关键地方进行货币化税收改革（如扬州等地），以及调整不同地区租庸调的税收比例，优化物资运输路线等等。</br></br>但前些年的漕运改革，都收效甚微，从关东运粮到长安，耗费极为不菲，让李隆基怀疑漕运对支撑长安繁荣的重要性。</br></br>既然运河不好用，那我就想别的办法吧。</br></br>于是很多改革，还没有开始，仅仅只是初步试点，就已然胎死腹中了。</br></br>想到这里，方重勇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郑叔清或许是个合格的大唐官僚，或许入京为官也能游刃有余。但跟对方讲这些时代的浪潮，那肯定是严重超纲了。</br></br>在社会整体氛围都是“我大唐天下无敌”的情况下，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显然是要变成社会的“非主流”。</br></br>正在这时，郑叔清与方重勇看到顾况背着一个包袱，带着简单的行李准备上路，似乎是来寻找他们的。</br></br>“郑使君，方小郎君，顾某这就要前往长安述职了。”</br></br>顾况脸上忍不住的喜意，又是有些惆怅。</br></br>“顾兄，我说你要高升，你看果然就高升了吧。”</br></br>方重勇揶揄道。</br></br>顾况脸上表情变幻，最后化为长叹一声。</br></br>“这官位得来真是……令人羞愧。”</br></br>顾况并不认为这件事提起来是多么荣耀，写封信说红莲稻被烧了，居然升官！</br></br>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br></br>也不知道是那封公文取悦了权贵，还是方重勇那首“锄禾日当午”让某些身居高位的文化人欣赏，反正顾况就是趁着这阵风起来了，现在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夔州有个老实巴交的小官，在红莲稻的水田里辛苦劳作。</br></br>“对了顾兄，如果有人在长安问起你，红莲稻是不是真的被烧了，你就回答，好像是，不太记得了，这种语焉不详的话就行了，不要太实诚。”</br></br>方重勇耳提面命的提醒道。</br></br>顾况点点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朝廷又派了人来夔州，看管那几百顷红莲稻水田。我想匀一点给你们都不行，实在是抱歉得很。”</br></br>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顾况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br></br>那份公文递送出去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后面送稻米，自然有这条线的“自己人”来接洽，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吃到红莲稻的余香，从源头保证稻米的完整性。</br></br>要不然，顾况公文里说是一回事，到时候做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岂不是要把人给坑死？</br></br>制大 zcwx8.com 制枭。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