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薄彦辰，头发已经剃成了寸头，整个人倒更显得干净利落一些，比起周围吵闹的人群，他始终端坐在自己的位置，平静无波。
    第一周时间，某些人应该还在狂欢。
    偌大的薄氏集团，想完全掌控没那么快，他们的得意还不够久，到时候摔地，也还不够狠——
    “薄彦辰，你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慢慢抬起头，狐疑地朝那人看去。
    “出去？”
    “是啊，赶紧的吧。”
    对方没什么耐心，毕竟这人也不是刑事罪，经济纠纷案是最麻烦的，本来都没必要关，可偏偏涉案金额太高，加上好几桩案子一起，又存在一些违法嫌疑，便一直关到了现在。
    也都知道是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正常对待着以为没多久就会出去，却不想他在里面呆得还挺舒服，每日比那些只关几天的嫖娼酒驾的都还淡定。
    被叫了起来，走到外面时薄彦辰停下脚步。
    “直接出去？”
    “不然呢！你还喜欢上这里了啊？”那人都无语了，推了他一把，“快点快点，签了字就可以走了。”
    薄彦辰这才看清自己刚刚签字的文件。
    赫然写着保释两个字。
    他眉宇立刻蹙拢，英俊的面庞上满是不悦之色，“谁保释的我！我什么时候同意保释了！”
    “哎？？你这人也真是奇怪，让你出去你还不愿意出去，疯了吗？”
    懒得跟他解释，索性将人推出去完事。
    他们这些基层人员，每天都还挺忙的，大把的案子等着处理。
    站在门外，薄彦辰彻底懵了。
    他拿起刚刚送过来的手机，闭了闭眸想打个电话过去，发现已经关机。
    便只能拦了一辆出租。
    “去哪？”
    “……玄武三街。”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敲开门，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薄总？！”
    周絮又惊又喜的，衣服都顾不上换，便直接过来打开门，“您出来了？这么快，不是说至少一个月——”
    他的兴奋和意外，让薄彦辰确信周絮对自己保释出来的事不知情。
    “薄总还愣着干嘛呢，快进来啊。”
    “等下。”男人指了指身后的出租车，“先付钱。”
    “好的好的！”
    付了钱，领着他走进客厅，把乱糟糟的茶几收拾了一下倒上一杯水，周絮这才正襟危坐在他面前，“薄总，您怎么会这么快出来？是不是计划有变？您已经抓到唐仁的手脚了？”
    “……我以为是你保释的我。”
    薄彦辰幽幽开口，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周絮顿时懵了。
    “哈？不是——您知道保释金额是多少吗？九个亿哎！虽然这些年我的薪水还不错，但上有老下有小的，咋可能拿出来九个亿。”
    “也对。”
    他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不知是不是这件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的思维没能转换过来，毕竟自己交代的后续都在周絮身上，也叮嘱过老严他们不需要管。
    “除你之外，谁会做这种事？”
    “还能有谁啊。”周絮默默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份上，他真要忍不住阴阳了。
    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薄总，九个亿。对谁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除了最亲近的人之外，谁舍得轻易拿出来。”
    男人瞳仁瞬间缩紧。
    “你是说……娇娇？”
    “没有别人了。因为夫人前几天刚刚卖掉了别墅，还上了新闻来着……我本还疑惑她变卖家产要做什么，看到您出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
    “夫人她啊，倾家荡产救的你。”
    竟是娇娇。
    上周来探视时他还语气凶狠地赶走了她，原以为她会死了心，心灰意冷远走他乡也是可能的。
    却不曾想小姑娘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非但没走，反而变卖家产凑够了钱救他出来。彡彡訁凊
    “九个亿……”薄彦辰沉吟了一会，脸色有些许无奈，“我给她留的东西尽数变卖，也就这个数。海外那些连她自己都知道，短期内也无从抵押。”
    所以……
    “还真是倾家荡产啊。”
    男人捂着脸，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她现在在哪？”
    “呃。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在楼下。”
    周絮指了指手机里的监控。
    就在刚刚，外面传来了门铃声，只不过两人都不太注意，而其实透过监控便能清晰看见，顾娇娇就站在外面。
    “先别让她进来——”
    “已经开门了。”
    周絮无奈地歪着头看他，“智能门锁，要不是刚刚我下楼拿外卖，你知道的，刚好遇到您。”
    “来都来了，薄总，您也不用不好意思啦——”
    他安抚了几句，嘴里打着哈欠。
    以前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日子过多了，如今忽然闲下来，竟还有些不适应。
    整个人作息混乱无比，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老婆都受不了他，趁着孩子还没上小学，带出去旅游了。
    “夫人，你来得正好。我点了披萨要不要一起吃？”
    顾娇娇摇了摇头，站在门边没进去。
    细白的手指捏了捏，柔声问他，“我是来找大叔的，办完手续过去的时候耽误了时间，赶到那边时工作人员告诉我大叔已经走了。想着他可能会来找你。”
    周絮往后看了一眼，某人正在给他打手势。
    以两人十几年的默契，他自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是让自己撒谎说他不在。
    他笑着点了点头，却是立刻拉开大门，笑嘻嘻道，“他就在里面。”
    “真的吗？！我果然猜对了。”小姑娘惊呼一声，换了拖鞋立刻朝里跑。
    那边的薄彦辰却沉下了面庞，一双黑眸朝周絮投去一眼，暗含浓烈警告。
    可周絮只是摊开手，抱着自己的披萨回书房，主打一个知道了但就是不听！
    略略略。
    都离职了，不听你能奈我何！
    两人共事十几年，熟悉到连对方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他真正的心思。
    以至于那一刻，薄彦辰心下不悦，立刻站了起来。
    可忽然间，一道小炮弹似的身影投射到他怀抱，过大的力道撞过来，让没有做好准备的男人微微踉跄了一下。
    “大叔……”他刚想将人推开，就听见耳边传来女孩温软娇弱的嗓音，软乎乎的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再开口时嗓音里还带着哭腔。
    “你可算出来了。”
    “我还以为不成呢……呜呜，好吓人啊，要是你真坐牢了怎么办？”
    她嘴里呜呜咽咽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里，像是受了伤寻求庇护的小猫咪似的。
    薄彦辰倒嘴边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
    面对女孩真情实感的担忧，他实在说不出一个狠心的词。
    只能先拉了拉她的手，“你先……起来。”
    “我不。”
    小姑娘犯了倔，扬起脸看着他，一双眸澄澈晶亮，就这样一瞬不瞬凝在他眼底，手指则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
    “要是我一放开，你就又不对劲呢。”
    “我没不对劲。”他耗不住这样的小女孩，黏黏糊糊的，只望着他的眼睛格外真挚，让人语气都下意识变得温柔。
    顾娇娇轻哼了哼，脸蛋凑近了些，却是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谁知道呢。”
    “反正有人说我不是他老婆来着。”
    老男人沉默了。
    他的确是这样说了。
    而且还重复了好几次。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薄彦辰也仍旧准备将这个说辞再强调一遍，“娇娇，我们没有领证，不是真正的夫妻。你也没有必要花这么大一笔钱保释我出来……”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不允许他们施以援手，连周絮都开除了。
    结果却拿这个小姑娘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管我！我就愿意。”女孩脆生生怼了回去。
    实在是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让人心烦了。
    眯了眯眼，细白的下巴微扬起，盯紧了他的脸，仿佛他敢再说一句，便直接咬下去。
    “房子卖了，车子卖了，你的小金库也都掏空了。以后带着兜兜住哪？”
    “我另外租了房子呀，兜兜被我暂时送到了丰城，老爷子照料着呢，夏橙也会帮忙看着，他开心得很。”
    男人眉宇蹙拢，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哑声道，“那么多钱，不心疼吗。”
    这一次，顾娇娇简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你给我的时候，你心疼吗？”
    男人一窒。
    当下，竟没有立刻回答出来。
    “我给你是因为心甘情愿。”
    “拿你给我的时候去救你，为什么要心疼？大叔，这些本来就是你赠与我的，现在不过是还回去而已。”
    小姑娘心态平和，“何况现在兜兜身体恢复得不错，我在夏氏集团的履历，也足够找到收入不错的工作。未来养自己和兜兜绰绰有余，过几年甚至还能攒点钱重新买套小户型呢。”
    她语气温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九个亿没了就没了，继续过普通人的日子呗。毕竟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听完后，薄彦辰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收回去。
    他垂眸凝着她，唇畔的弧度越发明显，在瞧见女孩眼底的坦然之后，忽地低低笑开……
    反是他不够通透了。
    “人活一世，本就图个自在。”
    “富有有富有的生活，贫穷有贫穷的活法。普通人本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一家人在一起健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小姑娘认认真真告诉他，透亮的眸仿佛能望入他心底最深处。
    一瞬间，薄彦辰心中涌起一股冲动，长臂一伸便将她拉入怀中，灼热的唇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