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手术室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沈枝裤子红了一大片。
    还是赶来的商宴和姚淑怡经过时，姚淑怡惊呼，“血……枝枝，你流血了，孩子……医生，医生……”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嘈杂，呼唤医生的呼声，杂乱的脚步声，破碎的哭声，交织杂糅在一块。
    刺耳，且冰凉。
    沈枝做了一个梦。
    一个她仗着商鹤总会对她心软，答应她所有事情，任性地让商鹤前往京城被车撞飞的梦。
    梦里，商鹤踩着血水，单膝跪在沈枝跟前，探出一双惨不忍睹的手，虔诚地亲吻着她。
    嘴里呢喃着：“乖乖，只要你说，我都会去做。”
    “无论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
    不等沈枝反应，梦境骤然变换，商鹤躺在血泊之中，朝她招手，“乖乖，别哭……”
    沈枝猛地惊醒过来，眼里全是冰凉的眼泪，凉得刺骨。
    她粗鲁地擦掉泪水，作势要起身，身体就被姚淑怡摁住。
    “干什么呢你，”姚淑怡低声呵斥，“不想要我们可爱的三岁四岁了？”
    沈枝又是一惊，慌忙去摸肚子。
    凸凸的，软软的。
    还好，还在。
    “你这个当妈的现在知道担心了？”姚淑怡继续教训沈枝，“早干嘛去了？是不是呀三岁四岁？”
    她轻轻戳沈枝的肚皮，“都怪枝枝妈妈，害得我们三岁四岁都住得不舒服了，还流血，可恐怖了。”
    “商鹤……”沈枝抿着干涸的唇瓣，沉重问出口，“怎么样了？”
    姚淑怡身躯微微一震，拉着软椅靠近沈枝，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妈妈似的摇晃。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无法接受，但是你作为商鹤的妻子，三岁四岁的妈妈，要坚强。”
    商鹤手术进行了足足四个小时，医生表示商鹤的情况非常糟糕。
    主要是伤到了头部，可能会有植物人的风险。
    另外，他双腿受到严重的撞击，就算恢复了，也大不如从前。
    肺部同样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总之，就是非常糟糕，现在还躺在ICU病房里，借机械维持生命。
    沈枝听得浑身发凉，心脏抽得生疼，只剩无尽的愧疚。
    她捧着肚子掉眼泪。
    要不是她任性，商鹤就不会出门，更不会出那种事情。
    连着三岁四岁也被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给连累得没了往日的动静。
    姚淑怡擦掉沈枝的眼泪，有意活跃气氛，“好啦好啦，世事难料嘛，挺过去就好啦。”
    “你要相信商鹤，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毕竟你娘仨还等着他来养呢。”
    姚淑怡搬出秦裴，“而且秦大哥也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养。”
    “尤其是情绪。不能老是哭，得笑，不然会影响到三岁四岁的。”
    沈枝这才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姚淑怡拍拍沈枝的脑袋，温柔夸夸，“哎，这才对嘛。等你和三岁四岁好啦，商鹤也就跟着好了。”
    *
    下午，欧阳询来探望沈枝，告诉她关于商鹤出车祸的缘由。
    警方那边表示，与商鹤发生碰撞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赌徒。
    同时，警方还从对方体内检测到大量酒精和毒|品残余，并没有发现人为制造，所以警方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吗？”
    沈枝竟然没心没肺地庆幸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如果是人为，那她和商鹤接下来又该面临着怎样的境况呢。
    她没敢往下想。
    见沈枝失神，欧阳询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目前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再给商鹤生两个小乖崽。”
    “不然商鹤醒来，看见你把自己和孩子折腾成这样，他该有多愧疚。”
    欧阳询知道沈枝会钻牛角尖，又道：“你就当这是你任性后的惩罚，所以你得咬牙挺过去，乖乖照顾自己，再去照顾商鹤。”
    即便知道这件事不可逆，沈枝的情绪依旧低沉沉的。
    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二哥放心。”
    欧阳询莞尔，摸了摸沈枝的脑袋，起身，“你知道就好。我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记得好好吃饭。”
    亲朋好友们的陆续探望与安慰，让沈枝那颗羞愧冰凉的心脏稍稍回暖。
    三月的夜里，是带着淡淡花香的宁静。
    风来，卷着浓郁的花香，总能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可忍受亲人病痛折磨的人们却无心感受，神色哀愁。
    病房里，沈枝正捧着鸡汤小口喝。
    宋卿肯定又偷偷背着商之确哭了，眼睛红红的，带着血丝。
    她默默坐在沈枝身旁，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沈枝明明喝着散发肉香的鸡汤，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妈妈，都是我的错。”她没能压下涌上心头愧疚感，哽咽道：“要不是我闹着让商鹤去京城，他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宋卿满身疲惫着叹气，“枝枝，世上本就存在着各种各样无法预测的事情，鹤儿出事和你没关系。”
    沈枝鼻间一酸，又没出息掉眼泪，“可是我不碾他出门，他就不会……”
    “好了，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身体。”
    宋卿打断沈枝的自愧，“按你这么说，鹤儿只会觉得，还好受伤的是他不是你。”
    “你要真觉得自己有错，那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完美的姿态迎接商鹤。”
    话题渐渐落下，病房里又陷入一片冷寂。
    “叮咚——”
    刺耳的短信提示声不合时宜地划破当下的气氛。
    沈枝探手拿起来一看，一口气堵胸腔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乖枝枝，守株待兔特别有意思，是吧？]
    [这次我能拿他半条命，下次我就能送他去见阎王。]
    [来吧，来看我吧，我能帮你。]
    最后一段是探监的地点。
    沈枝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口吻。
    能这般疯狂的，也只有宋槐序了。
    也就是说，商鹤出事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宋槐序操控的？
    他是魔鬼吗？
    即便进了监狱，还能这么的为所欲为。
    沈枝至始至终都没想明白，宋槐序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她。
    更不惜毁掉自己的前途，做出这么偏执的事情。
    回过神来的宋卿见沈枝脸色苍白，急声问她，“枝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枝藏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攥着手机，朝宋卿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没有，我只是很懊悔没有保护好三岁四岁。”
    *
    转眼，一周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了。
    沈枝身体恢复得很好，肚子里的三岁四岁这两天也偶尔动几下，彷佛在替商鹤安抚她。
    唯独商鹤那边毫无动静，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死气沉沉地躺在ICU病房里。
    他身体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看得沈枝心疼得紧。
    她扒在厚重的玻璃窗前，双眼含泪笑，“商鹤呀，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醒？”
    “刚刚聂姨和福叔打来视频，给我看了咱俩的菜地，被小鹤鹤和小枝枝糟蹋得乱七八糟。”
    “你还不赶快起床去教训它俩。”沈枝看了眼怀表，卖力微笑，“好啦，今天说话时间结束啦，我得回去咯。”
    “我会在梦里替你加油的，午安。”
    已经迈出步伐的沈枝顿了顿，又回过头望着商鹤，“对啦，我可能要出一趟门，不过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探望商鹤后，沈枝没有回病房，而是径自走向电梯下楼，出了医院。
    她再三确认手机里的地址，随手拦下一辆车前往目的地。
    xx监狱探监室，沈枝将小毛毯叠好，放在凳子上，坐着等待对方的到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宋槐序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坐在了沈枝对面。
    两人隔着厚重的玻璃对望。
    他单手托着下巴，唇角微微上扬，双眼含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宋槐序并没有因坐牢而变得邋遢，亦或是苍老颓废，反而给他的面相增添了几分戾气。
    像一只吸食暗气的恶鬼，两只眼睛无死角盯着沈枝。
    尤其宋槐序脸上的各种擦伤，给沈枝一种穷凶极恶到压抑的既视感。
    宋槐序捕捉到沈枝的视线，单手拿过电话，指着脸上的伤，“是在好奇我脸上的伤吗？”
    “别担心，这些是和其他狱友不怎么合，打架弄伤的，过两天就消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以唠嗑的口吻入沈枝的耳朵。
    彷佛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枝枝可能不知道，我脾气蛮暴躁的，尤其是那些惹我生气的人。”
    他往后靠去，坐姿极其慵懒，“不过我很好说话的，只要乖乖听我的话，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尤其是枝枝你，我很乐意听你的话，前提是你得是我的。”
    在别人听来，宋槐序只是在简单地发发牢骚，调调情。
    可是在沈枝听来，宋槐序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
    沈枝没给宋槐序好脸色，声线淡漠，“所以呢？”
    宋槐序忽然凑上来，那双深邃的眸眼紧紧黏在沈枝身上。
    “简单啊，首先……”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沈枝肚皮上，“这两个小玩意儿，可留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