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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再婚夫妻 第34章 家里回信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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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祖坟冒烟了没？”
跟安东的冬日一样冷的声音传进来, 顾聊天的杜春分和江凤仪吓一跳。
俩人扭头看去，半掩的门被推开。
邵耀宗进来，面若寒霜, 无情的瘆人。
江凤仪打哈哈：“天不早了, 我得回做饭了。你们忙。”不待俩人客气挽留, 的比跑的还快。
杜春分双手叉腰, 打吗？
邵耀宗头疼, 表情也变得无奈：“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我咋样了？”
邵耀宗不想跟她吵架，更不想跟她打架, 尤其是看到锅里的大肠——大肠那么费事，杜春分洗干净得累啊。
“你太夸张了。”邵耀宗想了想, “跟我怎么说都行。跟人，别那么说。”
杜春分：“开玩笑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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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听出来了。
可杜春分不是跟他开玩笑。
江凤仪会怎么想。
杜春分：“江凤仪嫂子不会觉得你配不上我。因为单看你这个人, 你我条件差不。你的爹娘人是拖累。你说是不是？”
半年前杜春分这样问, 邵耀宗可以说, 是个屁！
这么久了无音讯，邵耀宗死心了, 无言以对, 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春分：“厨房的炒菜锅拿过来煮挂面，中午吃大肠面。我把大肠捞出来切段。”
房门打开，四个小孩趿拉着鞋依次出来。
杜春分乐了：“这次耳朵咋这么灵？”
邵耀宗也想笑：“饿了呗。等着, 爹煮面。”
杜春分跟去厨房拿切菜板, “以后厨房的这个炉子别烧了。”
“烧着。堂屋烧木柴容易灭。咱人, 几个孩子的衣服容易脏, 这个炉子温水留着洗衣服洗脸刷牙。再说了，不拉开做饭，一天也就块煤。”
杜春分想想, 万一灭了还得找人借火，“那就留着吧。”
说回来，杜春分卤的大肠给江凤仪一盆还剩不少。
一顿吃不完，顿不够吃。杜春分干脆一分为二，面条锅里煮点白菜叶。
白面条加清水白菜没油没盐没滋没味，可浇上卤的香软而不烂的大肠，瞬间变得『色』香味俱全。不比饭店的大肠面差。
邵耀宗把大肠和面搅拌一下，连着面和大肠吃一口，忍不住咂舌。
杜春分顺嘴问：“好吃？”
学校这些日子没少做大肠，杜春分也跟邵耀宗提过，邵耀宗不好意思跟一群小孩窝在一吃饭，以一直没去。
大肠虽然便宜，他爹娘不会做。以至于大肠面也是邵耀宗这辈子第一次吃。
邵耀宗闻言，后悔没早点去学校尝尝她做的大肠炖酸菜。
“好吃！”
甜儿大声说。
邵耀宗即出口的堵回去，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杜春分注意到他神『色』有变，不禁转向甜儿，“问你了吗？”
“娘也没说问谁啊。”又过半年，邵甜儿说愈发利索，小脑袋也越来越机灵。唯一不变的是吃饭不老实。
小板凳四个腿，到她屁股下通常一条腿着地。
杜春分每每看到她这样都担心她磕着后脑勺，“你能坐好吗？”
邵甜儿坐好。
片刻，身体又晃来。
杜春分纳闷，又想数落她。
邵耀宗拦住，示意杜春分先吃饭。
甜儿看到她娘拿筷子，乐得抿嘴偷笑。
邵耀宗朝她脑袋上敲一下。
小孩条件反『射』般捂住脑袋，娇喊：“爹！”
“你娘怕你摔着。”
小孩立马用手臂撑着桌子，“爹，吃点。”夹一筷子面就往他碗里送。
杜春分朝她手上一巴掌。
小孩安了。
邵耀宗想笑：“不吃面长不高。”
甜儿瞥他，爹跟娘学坏啦？
“娘说不吃肉长不高。”
“面和肉以及菜都得吃，缺一不可。”邵耀宗朝东西院看一眼，“不信你可以问廖星和你姜玲姨。问蔡『奶』『奶』也行。”
甜儿一听他把这么人搬出来，信疑，手腕一转，面收回自个碗里，沾一点卤汤塞嘴里。
吃的慢吞吞的小美希望面条变凉，然后她娘说，凉了就别吃了。一听关乎到身高，不敢磨叽。
平平和安安原本挑大肠吃，打算面条剩到最后给爹吃。注意到甜儿和小美的作，姐俩也不敢存侥幸心理。
邵耀宗看了看四个小孩整齐划一的大口吃面，浑然不像刚刚吃面像她们的命一样，无语地摇了摇头。
刚吃过饭身上暖和，四个小的戴上棉帽和棉手套就往跑。
杜春分道她们往西不会出属区，往东不会越过廖，就让邵耀宗留在屋里歇会儿。
饭饱思睡意。
邵耀宗不敢在屋里坐着，就接过刷锅洗碗的活儿。
杜春分擦擦桌子出去帮他压水，听到江凤仪叮嘱廖星和廖云，“面冷，别出去，好好在写作业。”不由地想她问江凤仪的事。
担心有人从门口过，杜春分小声问邵耀宗：“一团长的爱人你了解少？”
邵耀宗下意识说：“不。”说出口一想杜春分很少说东长论西短，“她怎么了？”
杜春分：“凤仪嫂子说她以前在公安局？”
邵耀宗微微点一下头，就把刷干净的碗捞出来，对着压水井冲最后一遍。
杜春分边压水边问：“还是有关部门培养的殊人才？”
“她连这都跟你说了？”
杜春分：“她也就道这么。那思想觉悟高，干过革命，办过案件的人，应该很通情达理，嫉恶如仇吧。”
邵耀宗想笑：“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可不是你杜春分。”
事关人的名誉，杜春分哪敢大咧咧说出来啊。
没人道还好，万一传出去有可能害了人。
杜春分想一下：“滨海有/务，听说过没？”
邵耀宗点头：“不止滨海，全各地都有。据说，我不道是不是真的，解放前夕光头投了十万/务。这些年虽然拔除不少，据我估计还得有三成。”
杜春分：“这里有吗？”
邵耀宗下意识思考，忽然想她刚刚的，“你怀疑——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过长征？”
邵耀宗：“那会儿她还小。”
杜春分想了想：“那就在太行山工作过？”
邵耀宗仔细想想，微微摇头，“那时候她干情报工作。后来退到敌后。”
“也就是说没上过战场？没亲手杀过一个敌人？”
这隐秘的事，别说邵耀宗，师长也不道。因为不在一个部门。
杜春分：“说回刚才。我小时候帮我爷爷打扫过战场，『摸』过鬼子的枪，翻过军的兜。”
邵耀宗猛然抬头。
杜春分嫌弃地撇嘴：“都说军富得流油。纯他娘扯淡！大头兵除了衣服鞋比咱们好，身上比他娘的脸都干净。”
“好好说。”邵耀宗忍不住皱眉，一个女人，张嘴娘闭嘴娘，也不道跟谁学的。
杜春分：“后来问我爷才道，军上面富底下穷。就说咱们，上面发下来一百斤粮食，到前线士兵手里可能变成一百一十斤，或者百斤。沿途找老百姓买的。换成他们，一百斤能剩五十斤都是领有良心。”
邵耀宗怀疑她扯远了。
杜春分说出来也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是想往事就忍不住抱怨。
“言归正传。建初期/务，那些人有钱，经常去滨海饭店吃饭。我不光见过，还帮李庆德大哥抓过几个。不过我那时候小，穿的也不像城里人，他们当我乡下丫头，没把我放在眼里，以被抓都不道咋暴『露』的。”
邵耀宗：“你是说一团长的爱人跟那些人很像？”
不止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也喜欢。
杜春分也不例。
以她不想怀疑“佳人”。
“她给我的感觉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在副食厂买大肠，我就觉得她的笑流于表面。像跟咱们隔了一层。”
邵耀宗端着锅身，不想理她。
杜春分追厨房：“我说真的。”
邵耀宗：“就算真的，我信你，团长那儿怎么说？师长政委那儿怎么解释？”停顿一下，“你怎么不想想，她笑的敷衍是因为她跟陈月娥是朋友？”
杜春分被问住。
爱屋及乌，反亦然。
这不是没道理。再说了，抓贼抓脏。靠感觉确实挺扯。
杜春分想了想：“我前夫，第一次见他我就有说不上来的别扭。以为他穷，比我矮一头，自卑。以没往深了想。”
邵耀宗心中一，转向她：“不是诓我？”
“你我夫妻，害你犯错误，对我有啥好处。”
杜春分比他本人还不希望他转业回老。
邵耀宗：“廖政委以前接触过情报人员，我找机会跟他聊聊。”
杜春分沉『吟』片刻，“先观察一阵子。别刻意。听李大哥说像她那殊训练的人，你跟她说句，吃了吗。她都得思考半晌。”
邵耀宗笑道：“我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杜春分说着，又想一件事——突然发疯的野猪。
可是没道理啊。
那位美人搞野猪干啥玩意。
难道想试试这边的武器装备，继而推算全防力量。
杜春分想不通，却想上山看看。
野猪群『乱』，说不定就有蠢的撞树上。
几个孩子在蔡玩姜玲的儿子小石头，杜春分就跟姜玲说一声，帮她看一会儿，她上山看看。
蔡母劝阻：“小杜，山上的雪没化，还有野猪，开春再去。”
“是呀，嫂子。你准备了那么干菜，还有酸菜、萝卜干和糟鱼，这些也吃不完。”姜玲跟着劝。
熊瞎子老虎在深山，这边有野猪，野猪不会爬树，她会，以她不怕。
杜春分：“我就到半山腰看看。能捡到野鸡就捡，捡不到权当散心。在食堂这半年我快憋疯了。”
她的辛苦蔡婆媳看在眼里，不好再劝。
蔡母就把她的镰刀给杜春分防身。
杜春分虽然觉得用不着，人一片好心她也没拒绝。再说了，山上荒草，搂开草也便于行。
到半山腰，杜春分搂草的时候想到一句——搂草打兔子。
属区就她一人会打猎。可这半年她因为食堂工作忙，上山也没力气整野鸡野兔。这俩东西的长得快，山上极有可能兔子和野鸡的遍地。
这几天没下雪，野猪和巡逻兵留下的脚印还在，杜春分绕开这些往荒草茂盛的地方去。
镰刀挂在树杈上，团几把雪球扔出去，顿时鸡飞兔子跳。
可惜跑太快，没等杜春分拿出弹弓就消失在荒草中。
越往上越吃力，杜春分此行目的也不是打野鸡抓兔子，上山热一身汗，浑身舒坦就挑个平缓的路往下。
结果一路上碰到三条蛇。
蛇为了冬眠，秋天吃的是又肥又壮。蛇的随处可见，来年开春会更，即便她不吃，蛇太成了祸害，巡逻兵也得把它们打死。
杜春分想一秒，就拎着三条蛇回去。
到路口碰到几个人，以为她拎的兔子或野鸡，佯装跟她打招呼围上来。一看全是大肥蛇，纷纷后退。
有人忍不住问：“小杜，你还会做蛇？”
“早几年没吃的，没少弄这东西填肚子。”
问的人想她娘兄弟馋肉，还掏过老鼠洞，抓过青蛙。那俩可比蛇吓人。
“你肉票用完了？”
杜春分微微摇头：“做蛇羹给孩子补身体。我平平和安安身子骨太虚，一个冬天病了好几回。”
平平和安安同时打个喷嚏，鼻子痒，耳朵更痒。
蔡母连忙让她俩移到火炉边：“你娘养的仔细，一冬天没病，可不能在我病了。”
平平抿嘴笑笑，小声说：“鼻子痒痒。”
姜玲问：“不是病？”
安安『揉』『揉』鼻子：“有『毛』。”
蔡母失笑：“鼻『毛』，有才正常。别挖。挖了容易流血。”
安安放下手，看到姜玲怀里的小不点试图站来，忍不住过去逗小孩。
蔡房门虽然虚掩着，不一定能听见敲门声。
杜春分推开大门，直到堂屋门口，蔡婆媳还没发现。
脚步意踩的很重，蔡母出来，看到三条蛇头蛇尾绑在一，杜春分拎着草绳，跟拎一坨兔子或野鸡似的，顾不上吃惊，觉得好笑，因为蛇头被草绳系扭曲了。
“哪儿弄得？”
杜春分：“山脚下草丛里，得很。是不好找，有些蛇的颜『色』的跟枯草一样。”
说间割开草绳，弄死睡梦中的蛇给蔡母一条。
蔡母一听捡的没费劲，也没跟她客气。她会做蛇，前半里没粮可没少吃。
现在里不缺粮食，蔡母不想跟以前一样囫囵吃下去。
“小杜打算咋做？我跟你学学。”
杜春分：“炖蛇羹。可惜能用铁锅炖。”
蔡母笑了：“这里可不是大饭店。过几年日子好了再讲究吧。看早几年光景，还以为过不下去。没想到一年比一年好。”说着，意识到自个唠叨来，便止住头跟杜春分去隔壁。
大肠在堂屋的烤炉上放着，厨房的炉子上有热水，杜春分就用厨房的炉子做蛇羹。条大蛇很肥，她和几个孩子吃不完，得等邵耀宗回来。以就把炉子封口拿开一点点。
小火慢煨，邵耀宗回来刚刚好。
邵耀宗看到那一锅蛇肉，已经懒得念叨杜春分。
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她做了一锅老母鸡肉。
杜春分想笑：“你以前有这觉悟，我能三不五时地挤兑你吗？”
邵耀宗心说，那时候又不了解你。担心被你连累，必须得拦着点。
“我不拦着，你今儿炖的就不是蛇肉。”
杜春分：“龙肉啊？”
邵耀宗点头。
杜春分险些呛着，很想把他的碗砸了。
邵耀宗端来喝汤，转移题，“剩下的大肠留明天吃吧。”
“明天晚上吃。早上喝粥就甜辣黄瓜，一人一个鸡蛋。”
邵耀宗顺嘴问：“还有鸡蛋？”
“这个月的还没吃。”
俗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过去，日子就快了。
杜春分觉得做事跟做菜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邵耀宗又答应她，在平平和安安忘了老的事前，不会让孩子跟他爹娘打照面。
杜春分就不想把事做太绝，以免以后反噬。
她小心了这么年，不能越活越回去。
杜春分吃好，放下碗筷，认真说：“跟你商量件事。”
邵耀宗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怕呛着，“说吧。”
“小年那天再给你爹娘写信。”
邵耀宗想点头，算算时间，不出意他爹娘年前能收到。万一年前下雪，那封信可能得耽搁到正月十五。
杜春分：“我还没说完，按我说的写，回头给你爹娘寄十斤核桃。”
孩子脾胃弱，蛇这东西杜春分不敢给她们吃。她们馋，杜春分给她们做点大肠面，又给每个孩子舀半勺蛇羹。
杜春分态度认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四个孩子很珍惜那点蛇羹，拿着勺子半勺半勺往嘴里送。
听闻此，四个孩子勺子一扔，蛇汤不喝了，直勾勾看着杜春分。
邵耀宗本来还想问不再加点别的，毕竟过年了，跟平时不一样。孩子的态度吓得他把咽回去，“五斤！五斤就够了。”
四个小不点又转向他。
甜儿大声质问：“干嘛给他们？他们那么坏。”
邵耀宗不敢再说，那是我爹娘。
甜儿不懂，会继续问，你爹娘咋那么坏。
关于这个问题，邵耀宗比她还想道。
邵耀宗向杜春分求救。
杜春分给他使个眼『色』，转向孩子，“不给。不给行了吧。”
甜儿看看娘，又看了看爹，没骗她？
邵耀宗：“没有。真不给！”
“我吃核桃。”小美开口，吃完就没法给啦。
小美越想越觉得自个聪明极了。
杜春分：“先把你的大肠面吃完。”
人担心松子放时间长返『潮』，这些天便喂她们吃松子，核桃炒熟能放久一点，以一直没。
杜春分不管她是真想吃还是故意的，现在都不是时候。
小美看了看娘的脸，没啥表情，不禁嘟嘴，就会吓唬人。
邵耀宗：“爹单位发了几斤糖票，回头让你娘给你们买糖吃。”
甜儿哼一声：“一颗糖就想收买我啊？”
邵耀宗愣住，反应过来就看杜春分，她，这是又跟谁学的。
廖星和廖云的朋友都是大孩子，几个小孩三天头往人跑，跟大孩子学的呗。
杜春分：“别管她，爱吃不吃。”
甜儿气得朝桌上一拍。
杜春分身。
小孩吓得抱着碗喝汤，喝完就吃她的大肠面。
邵耀宗哭笑不得，把他的碗给杜春分，“我差不了。你先泡着，待会儿我刷。”
“我下午没事，我刷。”杜春分接过去放锅里，然后问邵耀宗：“行吗？”
邵耀宗：“说说你的理由。”
“我担心他们年前来找你。不下雪一切好说。赶上下大雪，你肯定不舍得把人扔火车站。”杜春分边说边思考，“这些年你过过一个团圆幸福年吗？”
邵耀宗过过幸福年，跟战友在一。
团圆年，至今没有机会。
邵耀宗眼角余光注意到平平和安安偷偷『摸』『摸』地瞥他，小耳朵恨不得竖来，“你看着办吧。”
杜春分顺嘴问：“信也由我来写？”
邵耀宗道：“不怕把他们招来，想怎么写怎么写。”
杜春分的脸变了颜『色』，她是不敢在信中气邵人。还得把自个写的很委屈很穷，很没本事，一切指望邵耀宗。
可更让她没想到，或者说三天前都不敢想，邵耀宗能让她写书。
邵耀宗其实不道给他爹娘写什么。无非问好，然后解释现在里人，最近没钱。可这些都不是他爹娘想看到的。还有可能回信骂他。以这封信邵耀宗不想写。
按他的意思，寄几斤核桃，然后拍个电报。
滨海的核桃贵，十斤核桃作为年礼够了。
杜春分捡的核桃，光炒核桃就炒好些天，“再给二壮和张大姐一人五斤？”
邵耀宗没意见，跟杜二壮一处好，哪天回滨海，被杜春分的二叔二婶找上门，万一打来，二壮不敢帮拳，也能帮他们照看四个孩子。
然而杜春分的核桃还没寄，邮递员送来一包东西。
那天正好周日，邵耀宗早训回来碰上邮递员，邮递员直接给他。
邵耀宗在接过包裹的那一瞬间做梦，会不会是他爹娘寄来的。一看签收单，杜二壮张连芳，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到门口看到四个闺女打跪在雪地里玩儿，邵耀宗顾不上悲春伤秋，一个个拎来扔院里去。
甜儿想往跑，邵耀宗抬手把门锁上，“春分，快出来！”
“别管她们，衣服湿了我挨个揍。”
吃完大肠那天又下一场雪，气温低，今儿太阳高照雪依然没有化的迹象。
屋里屋都没水，杜春分不用担心她们把衣服弄湿，才由着几个孩子在面疯。
邵耀宗推开堂屋门，“你的东西。”
杜春分：“二壮那小子道孝顺我这个师傅啦。”
“别说的好像人比你小很。”邵耀宗忍俊不禁，“拆开看看。”
杜春分打开尼龙袋，里面还有一个袋子，袋子拆开，东西是用报纸包的。报纸里面是四双棉鞋，四双棉线帽和四条围巾。
邵耀宗见围巾和帽子通红通红，跟旗颜『色』一样，不作他想，肯定是给几个孩子的。让他倍感意地是居然有平平和安安的。
杜春分给孩子分下去，从里面掉落一封信。二壮在信中解释，棉鞋是他娘做的。『毛』线帽和围巾是张连芳织的。
“不看看？”杜春分见他好奇就把信递过去。
邵耀宗：“合适吗？”
“你不在意二壮撺掇我跟你离婚，没啥不合适。”
邵耀宗气笑了：“这小子！可真是你亲徒弟。”
“跟你弟比呢？”
邵耀宗笑不出来，无奈地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娘，是这样戴的吗？”小美跑过来。
红彤彤的帽子和围巾戴上，衬的小孩白嫩的小脸越发白净。
“美的很。”杜春分很敷衍地给她整理一下。
小美的是个态度，没比刚才好少，一样美的转圈。
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看着杜春分。
杜春分朝俩孩子招招手。
姐妹俩同时扑上去。
杜春分给她俩弄一下围巾，『露』出小嘴，“平平和安安越来越好看了。”
姐妹俩高兴了，去卧室找小美。
邵甜儿坐在地上吭哧吭哧换新鞋。
杜春分服气，“戴上新围巾和新帽子还不够？”
小孩摇了摇头，『摸』着软乎乎的棉花，“暖和。”
杜春分无奈地蹲下去给她穿鞋。
邵耀宗把信递给她，把孩子的鞋拿出去晾晒。
杜春分跟到院里：“看完啥感想？”
邵耀宗终于道正常的亲情关系什么样。真正的亲人没有索取，有的是关心惦记。
杜二壮跟在杜春□□边不过五年，几次信中都担心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远离故土，受尽欺负。他上战场九死一，他父母从没问过危不危险？从没说过，里现在有钱了，太危险就转业。
从来没有！
邵耀宗想了想：“寄五斤核桃。寄了得以为咱们这儿遍地核桃。”
杜春分莫名觉得这耳熟，听到隔壁小婴儿的笑声，恍然大悟，蔡母说过。
“听你的，二十三就寄。”
杜春分把信和东西寄出去，部队的年味重了。
邵耀宗反而愈发忙碌。
早上加了早训，晚上还不回来。
直到二十六这天，邵耀宗才从部队回来。
杜春分怀疑换别的团顶上去。
“你们这几天忙啥呢？”杜春分想部队的纪律，“挑可以说的说。”
邵耀宗脱掉身上脏兮兮的大袄，道：“沿线转一圈，保证这边的人过个安稳的春节。”
到处一片银装素裹，压根不能行车，杜春分不禁问：“着去的？”
邵耀宗点了点头，换双杜春分前给他买的棉鞋，舒服的喟叹一声，“真暖和。中午吃什么？”
“烤炉上有红薯，你先吃点垫垫。下午炸馓子。”
馓子这东西在淮河以北很常见。
邵耀宗小时候没吃过，在部队有次出差的时候吃过，芝麻香面香浓浓的油香，简直满口香。至今仍记忆犹新。
邵耀宗：“听说炸那东西费油？”
油票买菜籽油，这个油可以用来盘炸馓子的面条。猪肉票买肥猪肉，熬出的油正好可以用来炸。
杜春分：“大的费油。我打算炸小的细的，像我巴掌那么大。”
“那么细不会碎？
杜春分虽然不是白案师傅，但煎炒烹炸中“炸”不可少。炸馓子最重的是火候，炸的时间短费油，馓子吃来跟喝油一样。炸时间长，有可能微微发苦。
火候这点她有把握，杜春分有自信做好。
本想让隔壁的蔡母帮她夹炸好的馓子，邵耀宗既然回来，就不用劳烦人。
午饭是白菜粉丝汤。
这次的粉丝是副食厂买的。她得留着力气准备年货，没心情做那小东西。
饭毕，杜春分就把案板移到堂屋，用烤炉烧热油。杜春分盘馓子，邵耀宗拿着筷子坐在旁边等着夹。
四个小孩早把去年过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炸馓子对她们而言很稀奇，一个个也不出去，一会儿闻闻面，一会儿往油锅里瞅瞅。
邵耀宗担心热油溅出来伤着他们，作势揍她们。
这点小小的威胁对甜儿没用。得杜春分收拾她。
杜春分：“邵甜儿，再打圈转，做好了我就搁衣柜上。”
“娘不吃啊？”甜儿歪着小脑袋问。
杜春分笑道：“娘不馋。”
甜儿蔫了。
平平拉住她的手。姐妹四个躲卧室里。
十几分钟过去，邵耀宗夹出来的馓子不烫了，给几个闺女送去。“好好吃，别掉了。但不许趴在床上吃。”
几个小孩往地上一坐，围城一个圈，盛馓子的盆放最中间。
孩子胃口小，一把馓子吃完还想吃，可惜肚子放不下。
甜儿很可惜地又绕着杜春分打圈转。
杜春分：“这些馓子我和你爹吃一把尝尝味儿，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小心思被戳破，邵甜儿怪不好意思的，伸出根手指头，“娘可以吃把。爹也可以。”
邵耀宗『摸』『摸』她的小脑袋，递给她一个『毛』巾，四姐妹擦擦嘴，喝点麦『乳』精就往跑。
杜春分叫住：“不许到处嚷嚷。”
甜儿捂住嘴巴摇了摇头，谁也不说。
不能因为过年年后就不过了，以杜春分没敢准备太面。
半小时就炸好了。
晚饭就用油锅炒白菜，白菜炒出水来扔把馓子进去。
邵耀宗感慨：“这比干吃好吃。”顿了顿，“可惜太费油。”
“城里也有卖。”
邵耀宗不禁说：“贵！”
杜春分立即接道：“有钱。”
邵耀宗又想到这些日子没给他爹娘寄钱。一个月剩三十，这么久剩下来的钱足够他们三天头买馓子。
以往这样想，邵耀宗会忍不住想，爹娘没钱，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然而杜二壮的日子还不如他爹娘，人都道给几个孩子弄几双鞋。他爹娘……不提也罢。
邵耀宗说正事：“我三十和初一都得在部队。”
杜春分料到这点，“在部队也好。在能跟我们吃油渣鸡蛋馅饺子。”
邵耀宗已经道肉票被换成肥肉熬油。
“买几条鱼，再买几斤海鲜，再买鸡。”邵耀宗道。
杜春分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鸡买回来收拾好也没吃。
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吃饺子，三十中午吃虾，初一中午吃鱼。
初二把剩的菜和饺子吃光。邵耀宗初三上午回来，杜春分才做小鸡炖蘑菇。
几天不见，晚上给孩子脱棉衣，邵耀宗惊奇地发现平平和安安长高了。
邵耀宗怕看错，忙不迭问杜春分是不是真的。
杜春分用手估量一下，“有半年前的甜儿和小美高了。”
甜儿和小美比她俩高不少。
邵耀宗高兴地不禁说：“真好！”看到身边的功臣，诚心道：“春分，谢谢你！”
“以后对我宽容点。”
邵耀宗不道她干的事，以为她逗趣说笑，满口道：“好！”
说回来，他发现平平和安安高了，杜春分也注意到他瘦了。
这些天在部队，估计没睡踏实。
翌日清晨，邵耀宗想来，杜春分以面冷，看着几个孩子为由，让他再睡会儿。
邵耀宗在战场上练就的没危险，不挑时间地点，随时能睡着。
在很安心，邵耀宗睡在最面，孩子被他挡在里面出不来，不需他眼巴巴盯着，以至于杜春分还没到厨房，他又睡着了。
总共睡近十二个小时，邵耀宗可算歇过乏。
滨海比安东暖和，学校开学早。
安东的学校农历二月初一才开学。
学还是那么，杜春分有了经验，正月二十，天气回暖，她才去找池主任拿她的笔记本和饭票。
上学期是校长帮她写公告。
杜春分是食堂总管，不想总麻烦别人，就让邵耀宗给她写，贴在副食厂门口，正月二十四，阳历二月十三去食堂门口换饭票。
公告贴好，杜春分去副食厂，让职工帮她拉煤、米、面、油等必须提前准备的东西。
其实天气好也不用提前准备。
杜春分怕过几天又下雪。
这边的雪通常可以下到农历二月底。
二月十三这天正好是周日，杜春分把时间定在这天，因为邵耀宗能帮着照看孩子。
邵耀宗也明白她的意思，早饭后就让杜春分忙她的去，孩子和锅碗瓢盆衣服鞋子，他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然而杜春分前脚，邮递员过来。
送来封信，一封署名张连芳，一封是他弟弟邵光宗。
邵耀宗没勇气拆开，等杜春分回来。
杜春分的各饭票卖光，陈月娥等人不买票也不，就盯着杜春分。
面风大，江凤仪本打算早点回，发现她一不，索『性』也盯着她。
李慕珍可不怕得罪她，直接问：“又想干啥？”
陈月娥张了张口，啥也没说，跟她朋友使个眼『色』，了。
李慕珍不禁骂：“有病啊。”
杜春分：“不管她。嫂子，明天上午过来，咱们把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虽然年前都洗干净，可过去这么久，锅碗瓢盆又该落满灰。”
李慕珍点头：“我们洗就行了。”
“没事，姜玲帮我看着。几个孩子又长一岁，比去年懂事。”杜春分把饭桌搬回餐厅，锁上门就回。
甫一进门，邵耀宗就来，杜春分还以为出啥事了。
封信拆开，杜春分才意识到其中一封写给他的，“我帮你看？”
邵耀宗轻微点了点头。
杜春分料到里面没好，居然没想到他弟主笔，也有脸在信中呵斥邵耀宗。扬言再不往里寄钱，他们就去部队。
末了还让她这个二婚女人和俩孩子有远滚远。
杜春分把最难听那页递给邵耀宗。
邵耀宗撩眼皮一瞟，看到他弟让杜春分滚蛋。
“他——”邵耀宗的脸变了颜『色』，骂人的说不出口，别的更说不出口，“烧了吧。”
烧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封信留到以后就是证据。
杜春分：“不回信？”
邵耀宗想了想，“回。你写，就说钱没有，滚也不可能。我们在深山老林里，道路不通，人禁止入内。他们来能到安东。”
杜春分点头：“行！”
上次写完就直接寄了，以邵耀宗不道杜春分在信里意自我介绍。邵耀宗误以为五月份的那封信他们也收到了。不给他回信，就像他前猜的那样——他在信中提到暂时没钱，惹怒他爹娘。
这次不用做自我介绍，杜春分写完就给邵耀宗过目。
邵耀宗看完没有任何问题就把信封上。
翌日清晨，杜春分做饭的时候邮递员来送报纸，邵耀宗把信给他。
寄出去，邵耀宗悬着一夜的心落到实处，爱咋咋地吧。
原本他还考虑过，父母是看在核桃的份上理解他有四个孩子活不易，他们哪天真过来，就接他们来这边转一圈。
昨天那份尽是污言秽语的信一来，邵耀宗的心又硬了三分。
邵耀宗看着邮递员远，心累地抹一把脸，叹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回屋。
“邵营长，等等。”
邵耀宗停下，循声看去，孔营长从东边过来。
“有事？”邵耀宗眉头微蹙，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随后又觉得自己想了。
这里是边境，没人，最近也没人员调，杜春分忙学校的事，也没空跟陈月娥打嘴仗，能有什么事。
孔营长：“我听月娥说，昨天买饭票的学比上学期一成？”
“这么？”邵耀宗脱口而出。
孔营长噎了一下：“你，不道？”
邵耀宗从昨天下午到晚上，满脑子都是那封信，哪有空关心别的。
“春分没说。”
孔营长吃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告诉你？”
“不脸？一大早就挑拨离间！”邵耀宗脸皮薄，杜春分听到孔营长的声音怕他吃亏，赶紧出来。没想到让她听到这句，“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一个大男人整天比娘们还能叽歪。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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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祖坟冒烟了没？”
跟安东的冬日一样冷的声音传进来, 顾聊天的杜春分和江凤仪吓一跳。
俩人扭头看去，半掩的门被推开。
邵耀宗进来，面若寒霜, 无情的瘆人。
江凤仪打哈哈：“天不早了, 我得回做饭了。你们忙。”不待俩人客气挽留, 的比跑的还快。
杜春分双手叉腰, 打吗？
邵耀宗头疼, 表情也变得无奈：“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我咋样了？”
邵耀宗不想跟她吵架，更不想跟她打架, 尤其是看到锅里的大肠——大肠那么费事，杜春分洗干净得累啊。
“你太夸张了。”邵耀宗想了想, “跟我怎么说都行。跟人，别那么说。”
杜春分：“开玩笑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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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听出来了。
可杜春分不是跟他开玩笑。
江凤仪会怎么想。
杜春分：“江凤仪嫂子不会觉得你配不上我。因为单看你这个人, 你我条件差不。你的爹娘人是拖累。你说是不是？”
半年前杜春分这样问, 邵耀宗可以说, 是个屁！
这么久了无音讯，邵耀宗死心了, 无言以对, 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春分：“厨房的炒菜锅拿过来煮挂面，中午吃大肠面。我把大肠捞出来切段。”
房门打开，四个小孩趿拉着鞋依次出来。
杜春分乐了：“这次耳朵咋这么灵？”
邵耀宗也想笑：“饿了呗。等着, 爹煮面。”
杜春分跟去厨房拿切菜板, “以后厨房的这个炉子别烧了。”
“烧着。堂屋烧木柴容易灭。咱人, 几个孩子的衣服容易脏, 这个炉子温水留着洗衣服洗脸刷牙。再说了，不拉开做饭，一天也就块煤。”
杜春分想想, 万一灭了还得找人借火，“那就留着吧。”
说回来，杜春分卤的大肠给江凤仪一盆还剩不少。
一顿吃不完，顿不够吃。杜春分干脆一分为二，面条锅里煮点白菜叶。
白面条加清水白菜没油没盐没滋没味，可浇上卤的香软而不烂的大肠，瞬间变得『色』香味俱全。不比饭店的大肠面差。
邵耀宗把大肠和面搅拌一下，连着面和大肠吃一口，忍不住咂舌。
杜春分顺嘴问：“好吃？”
学校这些日子没少做大肠，杜春分也跟邵耀宗提过，邵耀宗不好意思跟一群小孩窝在一吃饭，以一直没去。
大肠虽然便宜，他爹娘不会做。以至于大肠面也是邵耀宗这辈子第一次吃。
邵耀宗闻言，后悔没早点去学校尝尝她做的大肠炖酸菜。
“好吃！”
甜儿大声说。
邵耀宗即出口的堵回去，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杜春分注意到他神『色』有变，不禁转向甜儿，“问你了吗？”
“娘也没说问谁啊。”又过半年，邵甜儿说愈发利索，小脑袋也越来越机灵。唯一不变的是吃饭不老实。
小板凳四个腿，到她屁股下通常一条腿着地。
杜春分每每看到她这样都担心她磕着后脑勺，“你能坐好吗？”
邵甜儿坐好。
片刻，身体又晃来。
杜春分纳闷，又想数落她。
邵耀宗拦住，示意杜春分先吃饭。
甜儿看到她娘拿筷子，乐得抿嘴偷笑。
邵耀宗朝她脑袋上敲一下。
小孩条件反『射』般捂住脑袋，娇喊：“爹！”
“你娘怕你摔着。”
小孩立马用手臂撑着桌子，“爹，吃点。”夹一筷子面就往他碗里送。
杜春分朝她手上一巴掌。
小孩安了。
邵耀宗想笑：“不吃面长不高。”
甜儿瞥他，爹跟娘学坏啦？
“娘说不吃肉长不高。”
“面和肉以及菜都得吃，缺一不可。”邵耀宗朝东西院看一眼，“不信你可以问廖星和你姜玲姨。问蔡『奶』『奶』也行。”
甜儿一听他把这么人搬出来，信疑，手腕一转，面收回自个碗里，沾一点卤汤塞嘴里。
吃的慢吞吞的小美希望面条变凉，然后她娘说，凉了就别吃了。一听关乎到身高，不敢磨叽。
平平和安安原本挑大肠吃，打算面条剩到最后给爹吃。注意到甜儿和小美的作，姐俩也不敢存侥幸心理。
邵耀宗看了看四个小孩整齐划一的大口吃面，浑然不像刚刚吃面像她们的命一样，无语地摇了摇头。
刚吃过饭身上暖和，四个小的戴上棉帽和棉手套就往跑。
杜春分道她们往西不会出属区，往东不会越过廖，就让邵耀宗留在屋里歇会儿。
饭饱思睡意。
邵耀宗不敢在屋里坐着，就接过刷锅洗碗的活儿。
杜春分擦擦桌子出去帮他压水，听到江凤仪叮嘱廖星和廖云，“面冷，别出去，好好在写作业。”不由地想她问江凤仪的事。
担心有人从门口过，杜春分小声问邵耀宗：“一团长的爱人你了解少？”
邵耀宗下意识说：“不。”说出口一想杜春分很少说东长论西短，“她怎么了？”
杜春分：“凤仪嫂子说她以前在公安局？”
邵耀宗微微点一下头，就把刷干净的碗捞出来，对着压水井冲最后一遍。
杜春分边压水边问：“还是有关部门培养的殊人才？”
“她连这都跟你说了？”
杜春分：“她也就道这么。那思想觉悟高，干过革命，办过案件的人，应该很通情达理，嫉恶如仇吧。”
邵耀宗想笑：“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可不是你杜春分。”
事关人的名誉，杜春分哪敢大咧咧说出来啊。
没人道还好，万一传出去有可能害了人。
杜春分想一下：“滨海有/务，听说过没？”
邵耀宗点头：“不止滨海，全各地都有。据说，我不道是不是真的，解放前夕光头投了十万/务。这些年虽然拔除不少，据我估计还得有三成。”
杜春分：“这里有吗？”
邵耀宗下意识思考，忽然想她刚刚的，“你怀疑——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过长征？”
邵耀宗：“那会儿她还小。”
杜春分想了想：“那就在太行山工作过？”
邵耀宗仔细想想，微微摇头，“那时候她干情报工作。后来退到敌后。”
“也就是说没上过战场？没亲手杀过一个敌人？”
这隐秘的事，别说邵耀宗，师长也不道。因为不在一个部门。
杜春分：“说回刚才。我小时候帮我爷爷打扫过战场，『摸』过鬼子的枪，翻过军的兜。”
邵耀宗猛然抬头。
杜春分嫌弃地撇嘴：“都说军富得流油。纯他娘扯淡！大头兵除了衣服鞋比咱们好，身上比他娘的脸都干净。”
“好好说。”邵耀宗忍不住皱眉，一个女人，张嘴娘闭嘴娘，也不道跟谁学的。
杜春分：“后来问我爷才道，军上面富底下穷。就说咱们，上面发下来一百斤粮食，到前线士兵手里可能变成一百一十斤，或者百斤。沿途找老百姓买的。换成他们，一百斤能剩五十斤都是领有良心。”
邵耀宗怀疑她扯远了。
杜春分说出来也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是想往事就忍不住抱怨。
“言归正传。建初期/务，那些人有钱，经常去滨海饭店吃饭。我不光见过，还帮李庆德大哥抓过几个。不过我那时候小，穿的也不像城里人，他们当我乡下丫头，没把我放在眼里，以被抓都不道咋暴『露』的。”
邵耀宗：“你是说一团长的爱人跟那些人很像？”
不止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也喜欢。
杜春分也不例。
以她不想怀疑“佳人”。
“她给我的感觉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在副食厂买大肠，我就觉得她的笑流于表面。像跟咱们隔了一层。”
邵耀宗端着锅身，不想理她。
杜春分追厨房：“我说真的。”
邵耀宗：“就算真的，我信你，团长那儿怎么说？师长政委那儿怎么解释？”停顿一下，“你怎么不想想，她笑的敷衍是因为她跟陈月娥是朋友？”
杜春分被问住。
爱屋及乌，反亦然。
这不是没道理。再说了，抓贼抓脏。靠感觉确实挺扯。
杜春分想了想：“我前夫，第一次见他我就有说不上来的别扭。以为他穷，比我矮一头，自卑。以没往深了想。”
邵耀宗心中一，转向她：“不是诓我？”
“你我夫妻，害你犯错误，对我有啥好处。”
杜春分比他本人还不希望他转业回老。
邵耀宗：“廖政委以前接触过情报人员，我找机会跟他聊聊。”
杜春分沉『吟』片刻，“先观察一阵子。别刻意。听李大哥说像她那殊训练的人，你跟她说句，吃了吗。她都得思考半晌。”
邵耀宗笑道：“我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杜春分说着，又想一件事——突然发疯的野猪。
可是没道理啊。
那位美人搞野猪干啥玩意。
难道想试试这边的武器装备，继而推算全防力量。
杜春分想不通，却想上山看看。
野猪群『乱』，说不定就有蠢的撞树上。
几个孩子在蔡玩姜玲的儿子小石头，杜春分就跟姜玲说一声，帮她看一会儿，她上山看看。
蔡母劝阻：“小杜，山上的雪没化，还有野猪，开春再去。”
“是呀，嫂子。你准备了那么干菜，还有酸菜、萝卜干和糟鱼，这些也吃不完。”姜玲跟着劝。
熊瞎子老虎在深山，这边有野猪，野猪不会爬树，她会，以她不怕。
杜春分：“我就到半山腰看看。能捡到野鸡就捡，捡不到权当散心。在食堂这半年我快憋疯了。”
她的辛苦蔡婆媳看在眼里，不好再劝。
蔡母就把她的镰刀给杜春分防身。
杜春分虽然觉得用不着，人一片好心她也没拒绝。再说了，山上荒草，搂开草也便于行。
到半山腰，杜春分搂草的时候想到一句——搂草打兔子。
属区就她一人会打猎。可这半年她因为食堂工作忙，上山也没力气整野鸡野兔。这俩东西的长得快，山上极有可能兔子和野鸡的遍地。
这几天没下雪，野猪和巡逻兵留下的脚印还在，杜春分绕开这些往荒草茂盛的地方去。
镰刀挂在树杈上，团几把雪球扔出去，顿时鸡飞兔子跳。
可惜跑太快，没等杜春分拿出弹弓就消失在荒草中。
越往上越吃力，杜春分此行目的也不是打野鸡抓兔子，上山热一身汗，浑身舒坦就挑个平缓的路往下。
结果一路上碰到三条蛇。
蛇为了冬眠，秋天吃的是又肥又壮。蛇的随处可见，来年开春会更，即便她不吃，蛇太成了祸害，巡逻兵也得把它们打死。
杜春分想一秒，就拎着三条蛇回去。
到路口碰到几个人，以为她拎的兔子或野鸡，佯装跟她打招呼围上来。一看全是大肥蛇，纷纷后退。
有人忍不住问：“小杜，你还会做蛇？”
“早几年没吃的，没少弄这东西填肚子。”
问的人想她娘兄弟馋肉，还掏过老鼠洞，抓过青蛙。那俩可比蛇吓人。
“你肉票用完了？”
杜春分微微摇头：“做蛇羹给孩子补身体。我平平和安安身子骨太虚，一个冬天病了好几回。”
平平和安安同时打个喷嚏，鼻子痒，耳朵更痒。
蔡母连忙让她俩移到火炉边：“你娘养的仔细，一冬天没病，可不能在我病了。”
平平抿嘴笑笑，小声说：“鼻子痒痒。”
姜玲问：“不是病？”
安安『揉』『揉』鼻子：“有『毛』。”
蔡母失笑：“鼻『毛』，有才正常。别挖。挖了容易流血。”
安安放下手，看到姜玲怀里的小不点试图站来，忍不住过去逗小孩。
蔡房门虽然虚掩着，不一定能听见敲门声。
杜春分推开大门，直到堂屋门口，蔡婆媳还没发现。
脚步意踩的很重，蔡母出来，看到三条蛇头蛇尾绑在一，杜春分拎着草绳，跟拎一坨兔子或野鸡似的，顾不上吃惊，觉得好笑，因为蛇头被草绳系扭曲了。
“哪儿弄得？”
杜春分：“山脚下草丛里，得很。是不好找，有些蛇的颜『色』的跟枯草一样。”
说间割开草绳，弄死睡梦中的蛇给蔡母一条。
蔡母一听捡的没费劲，也没跟她客气。她会做蛇，前半里没粮可没少吃。
现在里不缺粮食，蔡母不想跟以前一样囫囵吃下去。
“小杜打算咋做？我跟你学学。”
杜春分：“炖蛇羹。可惜能用铁锅炖。”
蔡母笑了：“这里可不是大饭店。过几年日子好了再讲究吧。看早几年光景，还以为过不下去。没想到一年比一年好。”说着，意识到自个唠叨来，便止住头跟杜春分去隔壁。
大肠在堂屋的烤炉上放着，厨房的炉子上有热水，杜春分就用厨房的炉子做蛇羹。条大蛇很肥，她和几个孩子吃不完，得等邵耀宗回来。以就把炉子封口拿开一点点。
小火慢煨，邵耀宗回来刚刚好。
邵耀宗看到那一锅蛇肉，已经懒得念叨杜春分。
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她做了一锅老母鸡肉。
杜春分想笑：“你以前有这觉悟，我能三不五时地挤兑你吗？”
邵耀宗心说，那时候又不了解你。担心被你连累，必须得拦着点。
“我不拦着，你今儿炖的就不是蛇肉。”
杜春分：“龙肉啊？”
邵耀宗点头。
杜春分险些呛着，很想把他的碗砸了。
邵耀宗端来喝汤，转移题，“剩下的大肠留明天吃吧。”
“明天晚上吃。早上喝粥就甜辣黄瓜，一人一个鸡蛋。”
邵耀宗顺嘴问：“还有鸡蛋？”
“这个月的还没吃。”
俗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过去，日子就快了。
杜春分觉得做事跟做菜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邵耀宗又答应她，在平平和安安忘了老的事前，不会让孩子跟他爹娘打照面。
杜春分就不想把事做太绝，以免以后反噬。
她小心了这么年，不能越活越回去。
杜春分吃好，放下碗筷，认真说：“跟你商量件事。”
邵耀宗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怕呛着，“说吧。”
“小年那天再给你爹娘写信。”
邵耀宗想点头，算算时间，不出意他爹娘年前能收到。万一年前下雪，那封信可能得耽搁到正月十五。
杜春分：“我还没说完，按我说的写，回头给你爹娘寄十斤核桃。”
孩子脾胃弱，蛇这东西杜春分不敢给她们吃。她们馋，杜春分给她们做点大肠面，又给每个孩子舀半勺蛇羹。
杜春分态度认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四个孩子很珍惜那点蛇羹，拿着勺子半勺半勺往嘴里送。
听闻此，四个孩子勺子一扔，蛇汤不喝了，直勾勾看着杜春分。
邵耀宗本来还想问不再加点别的，毕竟过年了，跟平时不一样。孩子的态度吓得他把咽回去，“五斤！五斤就够了。”
四个小不点又转向他。
甜儿大声质问：“干嘛给他们？他们那么坏。”
邵耀宗不敢再说，那是我爹娘。
甜儿不懂，会继续问，你爹娘咋那么坏。
关于这个问题，邵耀宗比她还想道。
邵耀宗向杜春分求救。
杜春分给他使个眼『色』，转向孩子，“不给。不给行了吧。”
甜儿看看娘，又看了看爹，没骗她？
邵耀宗：“没有。真不给！”
“我吃核桃。”小美开口，吃完就没法给啦。
小美越想越觉得自个聪明极了。
杜春分：“先把你的大肠面吃完。”
人担心松子放时间长返『潮』，这些天便喂她们吃松子，核桃炒熟能放久一点，以一直没。
杜春分不管她是真想吃还是故意的，现在都不是时候。
小美看了看娘的脸，没啥表情，不禁嘟嘴，就会吓唬人。
邵耀宗：“爹单位发了几斤糖票，回头让你娘给你们买糖吃。”
甜儿哼一声：“一颗糖就想收买我啊？”
邵耀宗愣住，反应过来就看杜春分，她，这是又跟谁学的。
廖星和廖云的朋友都是大孩子，几个小孩三天头往人跑，跟大孩子学的呗。
杜春分：“别管她，爱吃不吃。”
甜儿气得朝桌上一拍。
杜春分身。
小孩吓得抱着碗喝汤，喝完就吃她的大肠面。
邵耀宗哭笑不得，把他的碗给杜春分，“我差不了。你先泡着，待会儿我刷。”
“我下午没事，我刷。”杜春分接过去放锅里，然后问邵耀宗：“行吗？”
邵耀宗：“说说你的理由。”
“我担心他们年前来找你。不下雪一切好说。赶上下大雪，你肯定不舍得把人扔火车站。”杜春分边说边思考，“这些年你过过一个团圆幸福年吗？”
邵耀宗过过幸福年，跟战友在一。
团圆年，至今没有机会。
邵耀宗眼角余光注意到平平和安安偷偷『摸』『摸』地瞥他，小耳朵恨不得竖来，“你看着办吧。”
杜春分顺嘴问：“信也由我来写？”
邵耀宗道：“不怕把他们招来，想怎么写怎么写。”
杜春分的脸变了颜『色』，她是不敢在信中气邵人。还得把自个写的很委屈很穷，很没本事，一切指望邵耀宗。
可更让她没想到，或者说三天前都不敢想，邵耀宗能让她写书。
邵耀宗其实不道给他爹娘写什么。无非问好，然后解释现在里人，最近没钱。可这些都不是他爹娘想看到的。还有可能回信骂他。以这封信邵耀宗不想写。
按他的意思，寄几斤核桃，然后拍个电报。
滨海的核桃贵，十斤核桃作为年礼够了。
杜春分捡的核桃，光炒核桃就炒好些天，“再给二壮和张大姐一人五斤？”
邵耀宗没意见，跟杜二壮一处好，哪天回滨海，被杜春分的二叔二婶找上门，万一打来，二壮不敢帮拳，也能帮他们照看四个孩子。
然而杜春分的核桃还没寄，邮递员送来一包东西。
那天正好周日，邵耀宗早训回来碰上邮递员，邮递员直接给他。
邵耀宗在接过包裹的那一瞬间做梦，会不会是他爹娘寄来的。一看签收单，杜二壮张连芳，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到门口看到四个闺女打跪在雪地里玩儿，邵耀宗顾不上悲春伤秋，一个个拎来扔院里去。
甜儿想往跑，邵耀宗抬手把门锁上，“春分，快出来！”
“别管她们，衣服湿了我挨个揍。”
吃完大肠那天又下一场雪，气温低，今儿太阳高照雪依然没有化的迹象。
屋里屋都没水，杜春分不用担心她们把衣服弄湿，才由着几个孩子在面疯。
邵耀宗推开堂屋门，“你的东西。”
杜春分：“二壮那小子道孝顺我这个师傅啦。”
“别说的好像人比你小很。”邵耀宗忍俊不禁，“拆开看看。”
杜春分打开尼龙袋，里面还有一个袋子，袋子拆开，东西是用报纸包的。报纸里面是四双棉鞋，四双棉线帽和四条围巾。
邵耀宗见围巾和帽子通红通红，跟旗颜『色』一样，不作他想，肯定是给几个孩子的。让他倍感意地是居然有平平和安安的。
杜春分给孩子分下去，从里面掉落一封信。二壮在信中解释，棉鞋是他娘做的。『毛』线帽和围巾是张连芳织的。
“不看看？”杜春分见他好奇就把信递过去。
邵耀宗：“合适吗？”
“你不在意二壮撺掇我跟你离婚，没啥不合适。”
邵耀宗气笑了：“这小子！可真是你亲徒弟。”
“跟你弟比呢？”
邵耀宗笑不出来，无奈地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娘，是这样戴的吗？”小美跑过来。
红彤彤的帽子和围巾戴上，衬的小孩白嫩的小脸越发白净。
“美的很。”杜春分很敷衍地给她整理一下。
小美的是个态度，没比刚才好少，一样美的转圈。
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看着杜春分。
杜春分朝俩孩子招招手。
姐妹俩同时扑上去。
杜春分给她俩弄一下围巾，『露』出小嘴，“平平和安安越来越好看了。”
姐妹俩高兴了，去卧室找小美。
邵甜儿坐在地上吭哧吭哧换新鞋。
杜春分服气，“戴上新围巾和新帽子还不够？”
小孩摇了摇头，『摸』着软乎乎的棉花，“暖和。”
杜春分无奈地蹲下去给她穿鞋。
邵耀宗把信递给她，把孩子的鞋拿出去晾晒。
杜春分跟到院里：“看完啥感想？”
邵耀宗终于道正常的亲情关系什么样。真正的亲人没有索取，有的是关心惦记。
杜二壮跟在杜春□□边不过五年，几次信中都担心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远离故土，受尽欺负。他上战场九死一，他父母从没问过危不危险？从没说过，里现在有钱了，太危险就转业。
从来没有！
邵耀宗想了想：“寄五斤核桃。寄了得以为咱们这儿遍地核桃。”
杜春分莫名觉得这耳熟，听到隔壁小婴儿的笑声，恍然大悟，蔡母说过。
“听你的，二十三就寄。”
杜春分把信和东西寄出去，部队的年味重了。
邵耀宗反而愈发忙碌。
早上加了早训，晚上还不回来。
直到二十六这天，邵耀宗才从部队回来。
杜春分怀疑换别的团顶上去。
“你们这几天忙啥呢？”杜春分想部队的纪律，“挑可以说的说。”
邵耀宗脱掉身上脏兮兮的大袄，道：“沿线转一圈，保证这边的人过个安稳的春节。”
到处一片银装素裹，压根不能行车，杜春分不禁问：“着去的？”
邵耀宗点了点头，换双杜春分前给他买的棉鞋，舒服的喟叹一声，“真暖和。中午吃什么？”
“烤炉上有红薯，你先吃点垫垫。下午炸馓子。”
馓子这东西在淮河以北很常见。
邵耀宗小时候没吃过，在部队有次出差的时候吃过，芝麻香面香浓浓的油香，简直满口香。至今仍记忆犹新。
邵耀宗：“听说炸那东西费油？”
油票买菜籽油，这个油可以用来盘炸馓子的面条。猪肉票买肥猪肉，熬出的油正好可以用来炸。
杜春分：“大的费油。我打算炸小的细的，像我巴掌那么大。”
“那么细不会碎？
杜春分虽然不是白案师傅，但煎炒烹炸中“炸”不可少。炸馓子最重的是火候，炸的时间短费油，馓子吃来跟喝油一样。炸时间长，有可能微微发苦。
火候这点她有把握，杜春分有自信做好。
本想让隔壁的蔡母帮她夹炸好的馓子，邵耀宗既然回来，就不用劳烦人。
午饭是白菜粉丝汤。
这次的粉丝是副食厂买的。她得留着力气准备年货，没心情做那小东西。
饭毕，杜春分就把案板移到堂屋，用烤炉烧热油。杜春分盘馓子，邵耀宗拿着筷子坐在旁边等着夹。
四个小孩早把去年过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炸馓子对她们而言很稀奇，一个个也不出去，一会儿闻闻面，一会儿往油锅里瞅瞅。
邵耀宗担心热油溅出来伤着他们，作势揍她们。
这点小小的威胁对甜儿没用。得杜春分收拾她。
杜春分：“邵甜儿，再打圈转，做好了我就搁衣柜上。”
“娘不吃啊？”甜儿歪着小脑袋问。
杜春分笑道：“娘不馋。”
甜儿蔫了。
平平拉住她的手。姐妹四个躲卧室里。
十几分钟过去，邵耀宗夹出来的馓子不烫了，给几个闺女送去。“好好吃，别掉了。但不许趴在床上吃。”
几个小孩往地上一坐，围城一个圈，盛馓子的盆放最中间。
孩子胃口小，一把馓子吃完还想吃，可惜肚子放不下。
甜儿很可惜地又绕着杜春分打圈转。
杜春分：“这些馓子我和你爹吃一把尝尝味儿，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小心思被戳破，邵甜儿怪不好意思的，伸出根手指头，“娘可以吃把。爹也可以。”
邵耀宗『摸』『摸』她的小脑袋，递给她一个『毛』巾，四姐妹擦擦嘴，喝点麦『乳』精就往跑。
杜春分叫住：“不许到处嚷嚷。”
甜儿捂住嘴巴摇了摇头，谁也不说。
不能因为过年年后就不过了，以杜春分没敢准备太面。
半小时就炸好了。
晚饭就用油锅炒白菜，白菜炒出水来扔把馓子进去。
邵耀宗感慨：“这比干吃好吃。”顿了顿，“可惜太费油。”
“城里也有卖。”
邵耀宗不禁说：“贵！”
杜春分立即接道：“有钱。”
邵耀宗又想到这些日子没给他爹娘寄钱。一个月剩三十，这么久剩下来的钱足够他们三天头买馓子。
以往这样想，邵耀宗会忍不住想，爹娘没钱，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然而杜二壮的日子还不如他爹娘，人都道给几个孩子弄几双鞋。他爹娘……不提也罢。
邵耀宗说正事：“我三十和初一都得在部队。”
杜春分料到这点，“在部队也好。在能跟我们吃油渣鸡蛋馅饺子。”
邵耀宗已经道肉票被换成肥肉熬油。
“买几条鱼，再买几斤海鲜，再买鸡。”邵耀宗道。
杜春分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鸡买回来收拾好也没吃。
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吃饺子，三十中午吃虾，初一中午吃鱼。
初二把剩的菜和饺子吃光。邵耀宗初三上午回来，杜春分才做小鸡炖蘑菇。
几天不见，晚上给孩子脱棉衣，邵耀宗惊奇地发现平平和安安长高了。
邵耀宗怕看错，忙不迭问杜春分是不是真的。
杜春分用手估量一下，“有半年前的甜儿和小美高了。”
甜儿和小美比她俩高不少。
邵耀宗高兴地不禁说：“真好！”看到身边的功臣，诚心道：“春分，谢谢你！”
“以后对我宽容点。”
邵耀宗不道她干的事，以为她逗趣说笑，满口道：“好！”
说回来，他发现平平和安安高了，杜春分也注意到他瘦了。
这些天在部队，估计没睡踏实。
翌日清晨，邵耀宗想来，杜春分以面冷，看着几个孩子为由，让他再睡会儿。
邵耀宗在战场上练就的没危险，不挑时间地点，随时能睡着。
在很安心，邵耀宗睡在最面，孩子被他挡在里面出不来，不需他眼巴巴盯着，以至于杜春分还没到厨房，他又睡着了。
总共睡近十二个小时，邵耀宗可算歇过乏。
滨海比安东暖和，学校开学早。
安东的学校农历二月初一才开学。
学还是那么，杜春分有了经验，正月二十，天气回暖，她才去找池主任拿她的笔记本和饭票。
上学期是校长帮她写公告。
杜春分是食堂总管，不想总麻烦别人，就让邵耀宗给她写，贴在副食厂门口，正月二十四，阳历二月十三去食堂门口换饭票。
公告贴好，杜春分去副食厂，让职工帮她拉煤、米、面、油等必须提前准备的东西。
其实天气好也不用提前准备。
杜春分怕过几天又下雪。
这边的雪通常可以下到农历二月底。
二月十三这天正好是周日，杜春分把时间定在这天，因为邵耀宗能帮着照看孩子。
邵耀宗也明白她的意思，早饭后就让杜春分忙她的去，孩子和锅碗瓢盆衣服鞋子，他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然而杜春分前脚，邮递员过来。
送来封信，一封署名张连芳，一封是他弟弟邵光宗。
邵耀宗没勇气拆开，等杜春分回来。
杜春分的各饭票卖光，陈月娥等人不买票也不，就盯着杜春分。
面风大，江凤仪本打算早点回，发现她一不，索『性』也盯着她。
李慕珍可不怕得罪她，直接问：“又想干啥？”
陈月娥张了张口，啥也没说，跟她朋友使个眼『色』，了。
李慕珍不禁骂：“有病啊。”
杜春分：“不管她。嫂子，明天上午过来，咱们把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虽然年前都洗干净，可过去这么久，锅碗瓢盆又该落满灰。”
李慕珍点头：“我们洗就行了。”
“没事，姜玲帮我看着。几个孩子又长一岁，比去年懂事。”杜春分把饭桌搬回餐厅，锁上门就回。
甫一进门，邵耀宗就来，杜春分还以为出啥事了。
封信拆开，杜春分才意识到其中一封写给他的，“我帮你看？”
邵耀宗轻微点了点头。
杜春分料到里面没好，居然没想到他弟主笔，也有脸在信中呵斥邵耀宗。扬言再不往里寄钱，他们就去部队。
末了还让她这个二婚女人和俩孩子有远滚远。
杜春分把最难听那页递给邵耀宗。
邵耀宗撩眼皮一瞟，看到他弟让杜春分滚蛋。
“他——”邵耀宗的脸变了颜『色』，骂人的说不出口，别的更说不出口，“烧了吧。”
烧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封信留到以后就是证据。
杜春分：“不回信？”
邵耀宗想了想，“回。你写，就说钱没有，滚也不可能。我们在深山老林里，道路不通，人禁止入内。他们来能到安东。”
杜春分点头：“行！”
上次写完就直接寄了，以邵耀宗不道杜春分在信里意自我介绍。邵耀宗误以为五月份的那封信他们也收到了。不给他回信，就像他前猜的那样——他在信中提到暂时没钱，惹怒他爹娘。
这次不用做自我介绍，杜春分写完就给邵耀宗过目。
邵耀宗看完没有任何问题就把信封上。
翌日清晨，杜春分做饭的时候邮递员来送报纸，邵耀宗把信给他。
寄出去，邵耀宗悬着一夜的心落到实处，爱咋咋地吧。
原本他还考虑过，父母是看在核桃的份上理解他有四个孩子活不易，他们哪天真过来，就接他们来这边转一圈。
昨天那份尽是污言秽语的信一来，邵耀宗的心又硬了三分。
邵耀宗看着邮递员远，心累地抹一把脸，叹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回屋。
“邵营长，等等。”
邵耀宗停下，循声看去，孔营长从东边过来。
“有事？”邵耀宗眉头微蹙，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随后又觉得自己想了。
这里是边境，没人，最近也没人员调，杜春分忙学校的事，也没空跟陈月娥打嘴仗，能有什么事。
孔营长：“我听月娥说，昨天买饭票的学比上学期一成？”
“这么？”邵耀宗脱口而出。
孔营长噎了一下：“你，不道？”
邵耀宗从昨天下午到晚上，满脑子都是那封信，哪有空关心别的。
“春分没说。”
孔营长吃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告诉你？”
“不脸？一大早就挑拨离间！”邵耀宗脸皮薄，杜春分听到孔营长的声音怕他吃亏，赶紧出来。没想到让她听到这句，“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一个大男人整天比娘们还能叽歪。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